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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像是淙淙的流水,轻轻漫过凌言的心,让他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正在此时智能厨房正好传出提示音,提醒蛋糕好了,凌言收拢思绪上前去操作,问苏闲要什么口味的奶油果酱。
苏闲道,“蓝莓和榛果有吗?要它俩。”
凌言挑眉,笑,“这个口味可有点怪。”说完又道,“我有位同事是你的粉丝,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叫柳宋,她说在你的社交媒体上跟你聊过天,她要我见到真人的时候一定要向你当面带好。”
“啊,有印象,”苏闲道,“二高抗议事件之后,好多人来关注我,我记得她也是媒体人,还送过我她家里的特产,好像是一麻袋的土豆。”
凌言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她是宣传部的二把手,说是媒体人也对,送土豆这事儿她没和我说过,但是听起来像是她能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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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和Sophia事件之后,不断有媒体来采访她、报道她,苏闲的个人社交媒体同时也被人翻了出来,数百万人开始关注她、支持她,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其实这种忽然被人拿着放大镜审视的日子,一般人都在最开始的激动喜悦之后,会出现心态上的难以调整,他们会发现生活开始变得毫无藏拙之地,一点的模糊和无端都会被人拖出来质疑,尤其还是这种性侵的民事问题,一般当事人,早就会在舆论压力下落荒而逃了。
但苏闲这个女人的内心好像尤其强大,一部分可能得益于她的个人性格,另一部可能是因为她媒体人的身份,她面对滔滔舆论不见丝毫的畏惧,还能在工作空闲,娴熟地应对粉丝和民众的关切,大大方方地公开一些可公开的案情进展,并且分享一些生活和工作日常。
这么看,这是在是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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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和苏闲喝着咖啡吃着蛋糕,国事民生地聊了一会儿。
两个人说起两年前的反骚法案落地情况,说起国内相似被披露的案件,说起VI区不比首都和XXI区,各个环节的透明度低、普及率低、难自查、财务管理各方面的漏洞。
“你在的城市有多大,女性群体和孩子就有多安全。”
苏闲之后缓缓道,“我的社交媒体私信功能一直是开通的,好多遭遇过性侵害的人都来找我,里面甚至还有一部分的男性,他们跟我说自己被施暴的过程,其实有很多人并没有Sophia那么幸运,很多人当时都僵住了,被人拉扯内衣和裤子的时候根本忘记了反抗,还有人因为畏惧和羞耻,根本就没有走到对簿公堂的一步,有些人就算走进了,也有未能胜诉的,我甚至听过一起强奸犯以受害者没有反抗为由胜诉的……”
立案难,取证难,赔偿难,败诉多。
久而久之,受害者的亲朋好友从对强奸犯的愤怒,转移成对他们的拷问,然后在绝望里,这些隐秘而悲伤的个体,逐渐湮灭无声,像水滴沉入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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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直视着凌言,道,“其实我还挺庆幸的,我教过Sophia一些自救方法,她当时也逃开了,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我们之后在学校抗议,还有幸得你这位贵人相助,之后不断有国家级媒体来采访我们,让很多人关注过来,一步步走到现在进入司法程序。”
凌言看着她,心里却朦朦胧胧地想:这哪里是庆幸呢?其实所有的幸运都没有侥幸的成分。很多人伸出援手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只是次要因素而已,没有Sophia和苏闲的机智与不屈不挠,她们哪里能走到这里?可这样一想,就觉得这一切更失望了:这样一个严肃的事件,行政、法律、社会居然都没法直接给予保护,在VI区,居然已经到了需要当事人家长具备特殊技能才能,才能得一个公道的程度了。
可试问,这世上有几个苏闲呢?
多少家长具备当机立断地报案、送检、组织抗议、持续与媒体沟通、同步事件这样的能力呢?
凌言与她对视,一时间竟良久无言。
最后苏闲浅淡一笑,问,“议员先生,有吸烟室吗?咱们出去来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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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他们上楼,楼梯转角正好看见祁思明和何小姐说话。
祁思明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今日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支着楼梯扶手正谈笑风生,如此四人在楼梯上正面相遇,双方自然而然地停下来跟苏闲这个客人打了个招呼。
而在这几秒钟不到的寒暄的空挡里,祁思明还能把目光滑向凌言,有如实质地紧紧盯着他,像是在要一个回应。
凌言还没过昨晚的坎儿,避着他的目光视若不见,继续笑着引着苏闲上楼,象征性地衔接起刚刚的话题。
所有争吵都有裂痕,所有的争执都会让彼此挫伤。
凌言也是凡人,他对祁思明格外宽容,却也会格外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