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说的对,没有人会接受得了的。
正如阿辽沙崇拜佐西马,以为长老乃人间圣徒,死后理应在棺椁中鲜活如生,一旦佐西马的遗骸发臭腐烂,他们是会怪他的。
怪他辜负了人们全心全意的爱,怪他的欺骗羞辱,怪他不能寄托奇迹,怪他居然肉体凡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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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前,政治性相关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这时候亚纳什正缓缓地过度到私人问题。
毕竟这是凌言第一次接受媒体对他的父母、成长、家庭进行采访,不,这根本就是他第一次的私人采访——亚纳什一周前将采访邀请寄送到国会大楼的时候,根本没报任何的幻想,她收到同意接见的回信时还以为眼睛花了。
当然,凌言在回信里说了条件,第一条不许采访他的恋情,请尊重他和他的爱人。
但这也足够了。
亚纳什准备充分,将影音下来的旧杂志的封面递给他。那是本世纪中旬评选的最有影响力的50位女性人物专刊,封面上只文惠一人的特写,照片里她温柔的注视着镜头,嘴角噙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柔和地,在下巴上收出俏丽的尖。
“是我母亲,”凌言接过,忍不住露出微笑,“她当年可真美。”
“举头相望的明月光,全国人民的梦中情人。”
亚纳什由衷道,“你和你母亲很像。”
凌言的眼底浮出矜持的笑意,“我没有她厉害,她促进了世俗主义和妇女解放,推广了生育上的体外繁殖,解放了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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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个小时前,相似的话凌言就已经说过了。当时他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小闻敲开门进来为今天的直播做提前的模拟准备——这是凌言的习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无论这仗是大是小。
说来接受亚纳什的采访邀请还是小闻提议的,因为在《阅人间》热播之后,媒体和民众对凌言的信息搜刮得太厉害了,虽然凌言的一切记录抹得都很干净,但是小闻还是觉得与其让别人这样深入探查下去,不如主动出击引导,让民众对凌言的热情转移到他的家庭和Utopia管委会最近的四十周年庆上——因为最近的中期选举,首相正不断地拉拢管委会,凌言也需上行下效,找些因由缓和矛盾。
其实首相和内阁提到管委会这件事的时候,凌言犹豫过。有时候想起来之前他几次三番抵制管委会的法案,都好似梦中。甚至管委会的林少湖在一次宴会上向他卖好,说是Utopia推送他相关内容时,都做了最优性筛选,希望能和凌言日后友好相处。
凌言没说什么,他知道管委会如果见他迟迟不分一杯羹,他们总是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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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凌言父母的故事噱头实在也很足。
当年他父亲去世后,母亲随之自杀,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让这个爱情故事广为传播,在民众眼里,他们就像天上的比翼鸟,一只去世,另一只也哀哀而亡——不用什么太多的形容,生死相随这四个字就赚够眼泪。
况且,盖棺定论的人总比活人好发挥。
当时他说完提议的时候,凌言向他投来耐人寻味的目光,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最后他敲定,“那你找一找我父母之前的采访报道吧,研究一下他们的生前说过的话,我不想跟他们之前说的话有什么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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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因为她感到宽慰而扬眉吐气,她可能不够尽善尽美,但是直到她去世,都竭尽所能,从未懈怠。”
“那您一定很爱您的父母。”
“当然。”
“您表现得不够有感情。”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上司今天的状态总有些不对。他坐得比往日直,却感觉没有往日精神,僵直的脊背几乎有种尖锐的孱弱。
小闻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从自己的Utopia调出一段视频,那是曾经凌言在选区里发言时被问到父母的一段镜头,他暂停,然后放大,道,“每一次提到您的父母的时候,您都表现得……感情不够,好像您在讨论别人家的父母。”
如果开局不利,那之后再发挥也无济于事。
凌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