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捕风 尼罗 3155 字 9个月前

叶雪山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枪在哪儿呢?我瞧瞧去!我长了这么大,还没摸过枪!”

林子森答道:“在我家里。少爷要是不嫌脏,就过去看看;否则我把枪送到公馆里去也行。”

叶雪山站起身来,兴致勃勃的绕过了大写字台:“不用送,你带我走一趟。”

林子森住在日租界里,独自占了一套小院,听着像是挺阔,其实小院非常小,院内房屋材料差劲,各方面都很不高明。叶雪山在林宅门前下了汽车,吃着五香花生米往院内走,结果一步刚迈进去,他便被门旁的大黄狗吓了一跳。定睛再一细瞧,他发现大黄狗趴在地上,竟然正在嗑瓜子!

他一边咀嚼一边盯着狗看,大黄狗抬起狗头,也是一边咀嚼一边迎着他瞧,地上散了一大片瓜子皮。林子森这时走了进来,一脚将狗踢开,然后引着他向房内走去。

林子森人挺干净,住所也不凌乱。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箱,他打开箱盖,从中掏出一支手枪给叶雪山看。叶雪山接过手枪掂了掂,末了却是交还了回去:“子森,你留着吧,我要它实在是没有用。”

林子森把枪放回原位,又将木箱锁好推回床下,耳中就听叶雪山向外走去。拍着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他扭头望向窗外,发现叶雪山正在逗弄自家黄狗。

慢慢的迈步踱到院内,他笑了一下:“少爷还和小时候一样。”

叶雪山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扔进狗嘴,然后答道:“我小时候,倒是真享了几年的福。可惜自打没了娘起,日子就是越过越惨淡了。”

林子森听他提起了娘,眼中倏忽间闪过一线黯淡的光:“太太……是怎么没的?”

叶雪山漫不经心的答道:“先是病,爹总不来,所以又加上了疯。断断续续的闹了两三年,就没了。”

话到这里,他转身面对了林子森,语重心长的说道:“疯子缠人哪!我要是爹,我也不来。”

然后他继续去逗黄狗,林子森则是静静的看着他,屏住气息,一言不发。

第22章 他的时光

叶雪山亲自出了一趟远门,一是生意不能全部撒手交给伙计,隔三差五要去查看一番;二是带了几样漂亮礼物,顺路又到北京拜访了贺占江师长。双方乍一见面,他微笑着问道:“贺师长,还记得在下吗?”

贺占江对他一拍巴掌:“你不是那个谁吗?”随即用手指头戳向他的鼻尖:“那个谁——老顾的亲戚,姓叶,对不对?”

叶雪山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指头,点头笑道:“贺师长好记性,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贺占江大摇大摆的一屁股坐下去,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挺好认,一笑就——”他抬起手来,食指拇指分别在自己嘴角下方一戳:“有俩坑!”

叶雪山看了他这做派,心中立刻有了计较。自动的在贺占江对面落了座,他把手上一摞捆好的精致小礼盒放到花梨木茶几上,然后笑道:“初次登门,也不知道贺师长喜欢什么,所以就忖度着带了一点薄礼,贺师长别见笑,只算我聊表敬意吧。”

贺占江一摆手:“不用不用,没多大事,你别客气。”

叶雪山继续说道:“客气二字,我可是太不敢当,若是真讲客气,我也不敢如此贸然的登门。说老实话,自从大——顾师长走后,我就全靠着贺师长帮忙,心里感激之极,想要报答,可是贺师长什么没有?所以我思来想去的,只盼着贺师长能让我常来走动走动,如果贺师长肯去天津玩两天,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那就更好不过了。”

贺占江翘起二郎腿,坐没坐相的歪在大沙发上,倒像有点为难似的:“哎呀……你那点买卖,还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他抬起一只手,接二连三的摆了又摆:“不算什么,实在不算什么。”

贺占江的言语内容,既像谦逊,又像不屑,仿佛叶雪山的生意全是屁大的事,所以万万不要放在心上——反正他是没往心里去。

叶雪山本也不是斯文人物,然而在贺占江的粗鲁面前,还是败下阵来。两人缠杂不清的直谈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开始有了条理。如此又过了两个钟头,气氛变得其乐融融,贺占江决定接受叶雪山的邀请,去天津玩一趟。

叶雪山与贺占江相处得久了,发现这人有点像驴,犯起浑来简直没治,专和旁人拧着干,对错可以放在一边不管,拧着干才是第一位。好比旁人说枪能打死人,他就敢对着自己扣动扳机,宁可搭上一条命,也要犯倔犯到底。

对于这样一位手握重兵的混蛋丘八,叶雪山无可奈何,只得哄着他顺着他,小心翼翼的陪他在天津玩了一个礼拜。及至贺占江心满意足的回北京了,他竟是累得病了一场。

他近些年来很少闹病,只在北京顾宅发过两次烧,吃过药后睡一觉也就好了。可是这次昏昏沉沉的躺在大床上,他连着歇了两天都没见好。

这日傍晚时分,他似睡非睡的蜷在被窝里,脑子里一阵一阵的轰鸣,不但身上寒冷,而且动一动便是天旋地转。正是难熬之时,忽然感觉有人走进了房内。陌生的气息越来越近了,最后是一条手臂扶起了他。

他犯了糊涂,很坚定的认为这就是顾雄飞,因为这一年里,给他喂药的人就只有顾雄飞。闭着眼睛噙住药片,他梦游似的又喝了两口凉开水。瑟瑟发抖的躺回被窝,他下意识的喃喃说道:“我病了……别缠我……”

一个声音在上方响了起来:“是,少爷。”

叶雪山沉默片刻,却是慢慢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道:“子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