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鹤亭自从回了天津,还没和林子森深谈过,所以如今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动,故意谈笑风生的问道:“少爷?哪个少爷?”
林子森自自然然的打出一张牌去:“唉,叶子凌嘛!”
金鹤亭一扬眉毛,做吃惊状:“我怎么听说子凌失踪了?”
林子森苦笑着摇头:“是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生意一破产,家产也给败光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能不管吗?”
金鹤亭心里有病,这时候就不笑强笑:“回来就好,哪天我也瞧瞧他去。”
林子森一摆手:“金先生,不必了,现在人都疯了,瞧也是白瞧。唉,几百万的家产说没就没,精神上的打击的确是太大了。”
金鹤亭心神不宁的盯着面前一排麻将牌,想起自己和高丸私吞下的巨款数目,依然是不愧疚,只是有点心虚。正是不知如何回应之时,前方房门忽然开了,沈家大少爷把脑袋伸了进来,醉醺醺的开口问道:“我家小文在这屋吗?”
金鹤亭立刻在脸上调动出了一个笑容,伸手向屋角的长沙发一指:“大爷,你自己过去翻翻吧,我记着他是睡了。”
沈家大少爷走向沙发,果然从一大堆衣服靠垫下面挖出了沈家二姑爷。二姑爷熬夜熬不住了,睡得满脸通红,哈欠连天的跟着大少爷往外走。众人都是玩惯了的朋友,所以也不客气,随他去留。
沈家二人玩足兴了,下楼上车想要回家。汽车刚一驶出金公馆大门,小文就立刻消了睡意,睁大眼睛对大少爷说道:“大哥,我刚才在那屋子里,听了一个消息。”
大少爷抬手用力的搓脸:“什么消息?”
小文说道:“顾雄飞不是托我们帮他找叶子凌吗?原来叶子凌早回天津了,人就在林子森手里!”
大少爷登时放下了手:“然后呢?”
小文皱起了眉头:“然后……说是叶子凌把家产都败光了,一无所有,可能是想不开,就疯了。”
大少爷也把眉毛拧了起来,可是沉吟着没有开口。
小文继续问道:“大哥,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得马上通知顾雄飞?”
大少爷若有所思的慢慢答道:“就算发了电报,他也是鞭长莫及。舰队正在青岛,爹不回来,他能回来?”
此言一出,大少爷和二姑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小文向后缩了一下,低声笑道:“他不会再让我们去林家把叶子凌抢出来吧?别说我们抢不出来,就算真抢出来了,接下去怎么办呢?”
大少爷低声说道:“麻烦!”
待到汽车快要到家了,大少爷对二姑爷说道:“今晚你睡着了,睡死了,什么都没听见,知不知道?”
二姑爷把双手笼在皮袍袖子里,淡笑着一点头:“明白。”
大少爷又道:“顾雄飞也是没事找事!又不是正经弟弟,还有嗜好,还疯了,找回来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拖累?麻烦,麻烦,真麻烦!”
沈家大少爷做主,封住了二姑爷的嘴,并且认为自己这全是为了顾雄飞好。而千里之外的顾雄飞,此刻正在凛冽的寒风中驱车疾驰。
沈将军被软禁了!
自从司令部迁到了青岛,舰队内部分歧日大,矛盾激化到了最后,双方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顾雄飞跟随沈将军前来崂山湾视察训练,不想此地设了埋伏,一群军官公然扣下了沈将军,逼他交出海军大权。沈将军自知力不能敌,所以满嘴打太极的支吾敷衍;顾雄飞则是趁机逃出,直奔军港。
逃,是为了去搬救兵。其实搬来救兵也依旧是没有胜算,但顾雄飞丝毫未生异心,成不成功都必须要救。
沈将军尽管陷于险境,但是不慌不乱,也正是因为心里有底——顾雄飞毛病不少,脾气又暴,头脑粗枝大叶,还敢和他顶嘴;可到了危急时刻,顶数这位世侄有良心有血性,不是临阵退缩的孬种!
凌晨时分,沈将军一派的军官率兵登陆,一路杀去救出了沈将军。沈将军熬了一夜,老了一年。待到事态彻底平息了,他私下里拍着顾雄飞的肩膀:“好小子,算我没看走眼!”
顾雄飞一看沈将军挺高兴,笑得满脸皱纹,便抓住机会,趁热打铁:“伯父,您放我几天假行不行?现在没什么事了,我想回趟天津。”
沈将军当即把脸一板:“没事了?幼稚!”
沈将军不放顾雄飞的假,也并不认为从此就“没事了”。守着烟枪沉沉思索,他认为事情绝对没完。事情不完,他都不敢回家过年。
顾雄飞没办法,急得夜里睡不着觉,站在大雪地上看月亮,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吹了许久冷风之后,他弯腰抓了一把白雪吃了,吃过之后,心口还是一团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