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两小无嫌猜 北南 2335 字 9个月前

花园里挨边种满了树,边角缝隙还种满了花,半包围状的亭子里挂着串玉管风铃,桌榻上摆着好几盒点心与干果。

纪慎语在后面推着丁汉白慢慢走,把花园转了一遍,最后停在阳光正好的地方。他俯下身凑在丁汉白的耳边,说:“师哥,幸亏当初没铺鹅卵石,不然太颠簸了。”

丁汉白已经气若游丝:“没准儿颠两下还能回光返照。”

“你少来。”纪慎语语气轻快,眼角却啪嗒掉下滴泪,“梧桐每年都长得那么密实,改天扎个秋千怎么样?”

丁汉白费力地点头:“你说了算。”

纪慎语有些累,于是直起腰来,他推着丁汉白走到阴凉边,然后绕到轮椅前蹲下:“热不热,把毯子拿了吧?”

丁汉白动动手指:“冷,给我暖暖。”

纪慎语握住对方的手:“能不能扣起来,扣紧一点儿。”

他们俩十指相扣,丁汉白用尽了全部力气。这双手摸过珍宝无数,起过厚茧多层,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轻轻扣在纪慎语的手背上。

丁汉白声若蚊蝇:“白头翁开了。”

纪慎语枕在对方膝上:“师哥,你别走。”

白头翁在阴凉处也终于开花了,该走的迟早都要走。丁汉白吊了七天的一口气终于呼散而出,他双目微阖,竭尽全力轻唤了一声。

“珍珠。”

扣在手背上的手指齐齐松开,纪慎语喘息一声抱着丁汉白放声痛哭。

初夏晌午,珍珠园外挂了块白布。一楼客厅暂时设成灵堂,聂维山和尹千阳一起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当初拜师的时候丁汉白说过:“死了要披麻戴孝扶着棺材串一条街。”

棺木摆在偏厅,纪慎语正在给丁汉白擦洗面孔,擦完守坐在旁边,开口道:“师哥,听说人没了,家人都要说送别的话,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

“没想到你也有任我摆置的一天,憋屈吗?”纪慎语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你到了那边会不会见到师父师娘?见了的话可别犯浑,跟他们二老服个软、认个错,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直到深夜一直有人前来吊唁,还有些丁汉白的好友提出留下守灵。聂维山和尹千阳一拨拨迎来送往,连口水都没喝过。

“小山,千阳,你俩上去睡吧。”纪慎语洗了把脸,“我也准备睡了,咱们不兴那个,明天利利索索出个殡就行了。”

等一楼没了人,纪慎语只留下偏厅的灯没关,他去了一趟卧室,再出来时怀中抱了个木匣子。走到棺木旁坐下,把木匣子一同放在了软毛地毯上,他打开盖子:“师哥,路上给你带些小玩意儿解闷儿。”

整整一匣子古玩首饰,纪慎语拿出最上面的貔貅搁进棺材里,说:“这个随手雕的,你怎么也放进去了,既然喜欢就带走吧。”

又扒拉出一件,“翡翠衣裳白玉人,不将朱粉污天真,清风为伴月为邻。这是我搬到你隔壁房间时你送我的,还骗我说手被切掉了一块肉。”

“琥珀坠子,你说这颜色和我的眼睛颜色一样。”

“珊瑚胸针,花样雕这么复杂干什么,积了灰都擦不干净。”

“为这串水晶吵过架,你非说不如冰飘好看,后来我偷偷把你的一盒子冰飘都扔水池里了,没成想你居然大冬天下去捡,冻个半死还要钻我被窝里取暖。真是不能使坏,最后受罪的还是我。”

“猫眼儿戒指,被你贬的一文不值的洋货,还差点儿扔了。我说喜欢,你就留到了现在。”

纪慎语细数家珍,不知不觉往丁汉白身边搁了十来件东西,他打开夹层,从里面抽出一沓照片,说:“这些年的合影一人一半吧。”

一张一张往里面放,他忽然停下:“师哥啊,我今年要自己照吗?”

以后都要自己照吗?

落地的推拉窗没关严实,夜风把窗帘吹到了一边,缀在上面的浅色流苏不停摆动,纪慎语双目失焦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

丁家大院也是种满了树,丁汉白坐在走廊下面吃西瓜,吃完拿小刀在瓜皮上雕了几朵祥云。两三个堂兄弟从屋里出来,说:“汉白,等着你教我们镂字呢,快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