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知晓了,也只会夸赞她深明大义。
只是皇上那……
可恨此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她自认没有露出马脚,也必惹怀疑。
陈鸾微有一愣,旋即嘲讽地笑:“没出息的东西,从小到大尽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外头风停雨止,她平静地喝下那杯淬了毒的避子药,水红色的宽袖边绣着点点银色花样,如同天的边缘最后一线惨白。
她微微阖眼,放下精巧的酒盏,似是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道:“说来你与你那娘倒是像极,两头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陈鸢见她饮下那酒,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此刻也不恼,只是拨弄着颜色鲜艳的护甲,轻言妙语道:“姐姐一手好牌落到这般境地着恼也是正常,可成王败寇,如今尘埃落定,姐姐输给了我。”
“鸾这个字,当初爹应当给本宫的,可惜了这个寓意极好的字。”
那药发作得极快,腹中一波一波的抽痛蔓延到心口,陈鸾轻轻扯了扯嘴角,外头的雪光照得屋子里也是一片亮堂,只是那光全数落在陈鸢身上,而她狼狈地伏在地面上,如同那些尘埃灰末子一般见不得人。
她从没输给过陈鸢,她只是输给了自己。
输给了自己的识人不清,愚昧无知。
她渐渐没有力气睁眼,只是听到外头突然吵闹起来,先是男人略显慌乱的冷喝声,再是女人嘶声竭力的求饶声,可这些都离她越来越远了,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哪怕被男人搂在了怀里,那种寒凉仍是无可阻拦的入侵,拖拽着她往更深更黑的地界下坠。
陈鸾有些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第一眼就见到了男人冷硬的眉眼,像锋刃一样,她弯了弯眉眼,极低极细地道:“皇上,外边冷吗?”
必定是冷的,不然他的手怎么会抖成那样?
纪焕稳了稳心神,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鬓发,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了,“太医马上就来了,再撑一下。”
她的周身缭绕着男人身上带着的青竹味,这味道叫人心安,她轻轻喟叹一声,断断续续地道:“原……原想着在佛堂度残生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经了昨夜,什么都不能了。
她每说一句,纪焕手上的力道便越大一分,直到手背上都冒出青筋,他才开口道:“莫说胡话,朕不爱听这些。”
这样沉闷的气氛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纪焕见怀中的小人儿气息越来越弱,忍不住厉声沉喝:“太医人呢?!都不想活了吗?”
“无用的。”陈鸾伸手扯住了他半片袖角,她彻底没了睁眼的力气,自然也没看见男人眼角的一片浮红。
两人皆心知肚明,喝下了这样的药,太医来了亦是无用。
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她。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那自北而来的寒意似乎能击垮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陈鸾动动小指都觉着有些力不从心,她唇上干得起了皮,颜色却还是嫣红的触目惊心,说出的话也一缕缕碎成了烟,“昨日,我不该去……去养心殿的,可我想……想……”
哪怕走到这般境地,她仍是想见见他的。
可这最后一句话,她是说不出来了。
她的身子慢慢变得冰凉,变得僵硬,面上仍是那副娇俏无害的模样,纪焕深深皱眉,墨色的瞳孔中漫上一层灰蒙蒙的雾,任谁都看得出,这漠然无波的身体里压抑着怎样的怒火与寒凉。
真正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再没有求而不得,再没有夙夜难寐,她完完整整地离开,什么也没有留下,了无牵挂,而伴着他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无底黑渊,到死为止。
陈鸾死在了这年最冷的天里,而就在人们以为帝王立后的时候,后宫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恕妃因动用禁药被废,死后丢在了乱葬岗,与此同时,镇国公府获罪,府上一百多人,尽数流放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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