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缓缓而行,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那扇厚重的铜门口,门上挂着牌匾,镇国公府几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金色的漆边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琉璃光泽,威武大气,象征着曾经盛极一时的荣耀。
只是如今,在这京都贵族世家中已算没落了。
老太太被陈鸢上吊的事一闹,原就不算好的身子算是彻底垮了,整日卧床,连榻都下不得,今日自然也就没在府门前侯着。
国公府人丁凋敝,因此出来迎接的人并不多,还尽是些陈鸾看了就要皱眉的人。
马车还未彻底停稳,便有小厮跑着端来了小凳,纪焕长袍微掀,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亲自伸手将陈鸾扶了下来。
这样的举动俨然像是一种无声的宣示,门口站着迎接的人皆是瞳孔一缩,彼此间相互递了个眼神,各有各的心思。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不管宫里再怎么自圆其说,各府上最不缺的就是人精,或多或少能猜出里头的弯弯道道来。
总所周知,镇国公嫡女原本是许给庸王纪萧做正妃的。
大婚当前,临时换人,听着就觉荒诞不经,可这事,偏偏还真就悄无声息的成了。
与两任太子都有所牵连,陈鸾的名声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理说,被配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太子妃,平素再孤高清傲的人都难免沉不住气,不说明面上会有所动作给她难堪,至少暗地里是怎么也不待见的。
可这会这么一瞧,却全然不像那么回事。
相敬如宾,琴瑟甚笃。
陈申站在首位,国字脸肃穆严整,这会一整衣袖,抱拳高声道:“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身后几人也跟着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陈鸾今日穿着一身宫装,上头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衬得她面若芙蕖腰如素约,再配以昌帝亲赐下来的石榴红宝石头面,端的是贵气逼人,比起成亲前,仿佛又长开几分。
锦绣郡主还未过门,今日跟着陈申一道出府迎接的,还有康姨娘和陈鸢,陈昌恒早早的就去了学堂做功课,这会是不在的。
纪焕剑眉一扫,向前几步,单手扶起了陈申,淡声道:“国公请起。”
男人的声音中敛着淡淡的威压,与从前的漠然疏离又有了几分不同,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不悦,叫人不由心中一凛。
陈申脊背一僵,面上笑容淡了几分。
陈鸾与纪焕很快被请进了堂屋里,坐在上首位并排的两张红木椅子上,陈申陪着坐在纪焕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脸上布着恰到好处的官场笑容。
陈鸾别开了目光,转而看向今日打扮得极用心的陈鸢,后者满脸含羞,与陈鸢三四分相似的眉眼蕴着别样的风情,欲拒还休楚楚风流,满心满眼都是陈鸾身侧的男人。
丝毫不顾及那是她姐夫,今日来是陪着嫡姐全回门之礼的。
陈鸾俏脸微寒,葱白的手指搭在蜿蜒着花纹的茶盏上,抬眸与陈鸢四目相对,看不见的硝烟顿时四起,她手指微微使力,手指尖儿泛出娇颤颤的红来。
茶是上等的贡茶,还是昌帝赏下来,陈申平素最爱品的一款,屋里茶香四溢,带着些竹香的热气氤氲而起,陈鸾弯了弯眸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冲着身侧清贵异常的男人福了福身,柔声细语道:“殿下,祖母卧病在床,妾身放心不下,想去瞧一瞧。”
纪焕一双眸子落在她姝丽的眉间,沉默半晌后轻轻颔首,言简意赅道:“去吧。”
原想陪着她一同去的。
陈鸾由流月扶着起身,步子不急不缓,路过陈鸢时,停顿了片刻,蹙眉问:“二妹妹不与本宫一同前往福寿院吗?”
纪焕还在堂屋里坐着,但凡有点脑子的皆应该懂得避嫌二字为何意。
可陈鸢不懂。
陈鸢飞快地看了高居首位的男人一眼,而后抿唇道:“回娘娘话,大夫说了,祖母身子得静养,受不得半点热闹,前几日福寿院那边就发了话,除了娘娘回门时可进,其余时候,皆不见人。”
老太太这回是真被气狠了。
陈鸾心头蓦的一软,也没有再过多停留,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去了福寿院,并没有看到陈鸢暗暗窃喜的神情。
太阳掩在云层之下,初露头角,柔和的金光洒在人的身上,脸上,并不如往日那般炽热,倒带着些秋日里的凉意,风刮过沿路的小树与盆栽,惹得枝叶碰撞,簌簌作响。
今日跟来的是心思细腻的流月,她凑上前几步,愁眉不展地问:“娘娘,二小姐她分明是对殿下有意,您也真由着她去?”
方才在堂屋里,那放/荡的样,心思就差都写在脸上了,就连她一个丫鬟都替陈鸾觉着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