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回被太后刁难罚跪,严褚冷着脸去寻了她起来,当晚慈宁宫和琼玉楼都闹得不安生,他陪了她一整宿,天亮时瞧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也如头一回相见时那般哑着声道:“欢欢,别怕,朕护着你。”
后来她性子越发怪异,对他爱答不理,只将程双护得和眼珠子似的。一日河贵嫔搬出太后,指着程双的鼻子骂她是贱人的种,元欢二话不说,带人堵在了河贵嫔的宫门口。气是出了,可她到底身子弱,一番折腾下来染了风寒,病了整整三日,那时也是严褚照看着,颇有些无奈地同她说‘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告诉朕就行了,欢欢,朕会为你出头,你别怕。’
这些以往她从来没注意到的事,此时放大了十倍百倍到她跟前。
最后的画面,是两月前,琼玉楼里,男人站在她对面,神情阴鸷,声音里像是掺了冰渣子,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说他日后再不会踏进琼玉楼半步。
想到这,元欢的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舌尖软肉抵着牙齿,忍不住轻嘶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彻彻底底昏暗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陌生而柔软的女声,她睫毛微颤,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
睁了眼也还是一片黑暗。
清茶见她终于醒了,顿时大喜过望,将手里的药汁放到一侧晾凉,又弯下腰将她扶起来,往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这才忧心地问:“公主可是觉着伤口疼?”
说罢,她见元欢只是木然地瞧着前方,并不说话,想起太医说的那几种可能,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会是从此痴傻了吧?
她伸手在元欢跟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反应,登时就急了,朝外喊道:“太医呢?快请进来。”
也多亏了这两日太医轮番在琼玉楼值守,这会一叫就听到了,提着医药箱往那张弦丝雕花床边赶。
同他们一起进内殿的,还有冷着脸刚下朝的成武帝。
元欢听着周围嘈杂的声,往那一处看去,却什么也瞧不见,一丝光亮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裹着被子缩到了床榻最里边,小小的一团,满脸戒备。
严褚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隔着一层薄纱,那几名太医也看不真切里头的情形,此刻犹疑着不敢再靠近,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壮着胆对严褚道:“皇上,这……能否让臣等为公主号脉?”
轻薄的帷幔拂到面颊上,严褚脚步顿了顿,双眸如同打翻了的墨砚池,他坐在床沿上,凝神望着刺猬一样缩在角落的人儿,声音格外的柔和。
“欢欢。”
剧烈的头疼稍减,元欢听着这与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才一抬眸,眼泪水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那些金豆豆每淌一颗,都像是滴打在严褚的心尖上一般,男人前阵子下定的决心,就这般一点点随风而散。
元欢怕极了人,她又往里头缩了些,直到后背抵着墙,无路可退的时候,才哽着声道:“我瞧不见东西了。”
她一双桃花眸十分漂亮,这会才哭过,眼角都是红的,眸子里水光漉漉,格外的纯真无辜,若不是长久的盯在一处不动,没人会认为她失明了。
这般无助哽咽的鹿元欢,严褚哪里见过?他狭长眼尾慢慢覆上一点猩红,慢慢凑过去将人捞到了怀里。
“都是朕不好。”
他啄着她的发顶,说出的话都是苦的。
“欢欢别怕,先让太医瞧瞧。”
元欢嗅着与梦中如出一辙的青竹香,慢慢缓了过来,她对周围所有人都生出浓浓的戒备之意,唯独他,让她觉着心安。
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记着每一回自己受伤惶惑的时候,都是这人在耳边低喃,让她别怕,有他护着她。
他叫严褚,是大余的皇帝。
元欢手一抬,就摸到了后脑勺高高肿起的两个大包,才退去的剧烈疼痛就如惊涛骇浪,再一次席卷了她身子每一处。
“严褚。”她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用手揪着他宽大的袖口,瘪着嘴哭得如小狗一般,“我疼。”
严褚额心突突直跳,手背上暴出两根青筋来。
这是鹿元欢四年来头一回,对他喊疼。
可想而知,这次她受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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