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燃着檀香,在这样的环境中,苏太后不多时就沐浴宽衣躺上了榻,吴嬷嬷见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后这半年来的行为和情绪,转变得太快,她直觉哪里出了问题,细想又没有具体疑惑的点,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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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严褚行走在狭长幽幽宫道上,两侧提灯的宫女压根跟不上他的步伐。元盛只得小跑着上前,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照出一行人的黑影,晃晃悠悠地打在了宫道两侧,寒鸦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元盛吸了吸鼻子,一路跟上,心中兀自叫苦不迭。
这大半天下来,他可连口热乎的饭都没能吃上。
原以为九公主受了伤,又和皇上撕破了脸皮,定会被现实磋磨得不像样,可来了失忆这一出,竟更勾得皇上片刻也离不了身。
这般的本事,真叫人啧啧称叹。
严褚前脚才踏进建章宫,后脚就听见了内殿里传来的清脆碎响声,以及清茶桃夏随着而来一迭声的惊叫。
他神色更冷了些,二话没说,亲自伸手撩了帘子,脚下生风一般直奔着内殿那张龙凤雕花祥云架子床而去。
元欢醒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才醒时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也没什么挣扎的气力,由着清茶和桃夏摆弄着洁了面。可等那温热的帕子触到脸颊时,她便嘶的一声,记起了那梦中的场景。
事情的起因是一条石榴红滚雪细纱千水裙。
那梦境支离破碎,分散成无数点碎光,元欢只能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拾取,而后拼凑成一段完整无缺的记忆。
去年严褚寿辰,太后大肆操办,夜里在清凉殿设宴,更有大臣为讨严褚欢心,特意从扬州找来了一批歌女。宴席过半,那为首的舞女蒙着面,抱着琵琶走出,曲曲绕绕的调子唱醉了许多人的心。
元欢却分明瞧见,稳居高位的男子端着酒盏清饮,不多时,又是一杯下了肚里,平素最是威严骇人的脸庞,也褪下了七八分的凌厉,只是稍稍勾勾嘴角,便摇身一变,成了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底下许多跟着来赴宴的世家嫡女,都看得红了一张俏脸。
梦中的元欢却是无动于衷,丝毫不顾及他烈酒一杯杯下肚,到底是因为生辰开心,还是暗有愁思。
晚宴结束之后,太后留下了为首的那个扬州舞姬,当天夜里就命人送到了建章宫。
可严褚却早一步去了琼玉楼。
他酒量不错,但也没到千杯不醉的地步,又是清冷自律的性子,闲时也只是小斟几盏,并不尽兴畅饮,那日不知怎的,喝得的确有些多了。
这酒劲一上了头,平素向来克制规避的话与行为,便不不过脑子就溜了出来。
严褚扼住元欢的手腕,将身子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的人儿捞到怀里坐着,就像是看不到她摆在明面上的不情不愿一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那时的元欢一个字也没记住,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但在方才的梦里,鹿元欢却听得十分清楚。
彼时男人抱着她斜靠在琼玉楼殿外的躺椅上,声音低哑,带着醇烈的酒味,打在她泛着粉霞的脸上,一字一句又是千钧的力道,“欢欢,今日是我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