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她受苦半生,终于有人,怜她惜她纵她,为了她空置后宫,为了她与朝臣周旋对抗,这些,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一再犹疑,畏手畏脚,那日丹阳宫中,他跪地求成武帝赐婚,已是平生最不克制冷静的举动,然仍不得她回眸。
拒了唐四,拒了他,是因为在最开始,她所期盼的温情与爱,都有人毫不保留地给了她。
罗笙才勾动唇角笑了笑,便见成武帝缓步行至桌案边,声音柔和下来,“瞧着还没到用膳的时候,怎么来了?”
元欢摇了摇头。
高忻的婚事,她自然不好当着罗笙的面说。
男人身躯挺拔高大,此刻不知是有意无意,将罗笙的视线挡了个十之七八,若不是侧身挪动,他只能瞧见她蜜色的极温柔的裙摆。
罗笙默了默,旋即无声无息挪开了眼。
元欢心有所感,才疑惑地朝高忻那一望,乖乖搭在严褚手掌心里的指尖便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不痛,还有些茧子与嫩肉摩挲而传来的细微痒意。
她不解抬眸,美目里流转着水光,却见严褚紧抿着唇,似有不快,神情异样的熟悉。她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原委,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他孩子脾性,还是该笑他草木皆兵。
哪怕后来罗笙都解释得那般明晰了,这人一旦从她嘴里听得唐延或者罗笙的名,就哪哪都不对劲,平白盯着她能看好半晌,眼神犀利得很,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看穿,末了再幽幽地来一句:怎么,后悔了是不。
肚子里都有孩子了,这人偏还要说这样的话。
当下,御书房中的气氛便很有些尴尬。
眼风扫来,高忻眼观眼心观心,手摁在喉咙上,轻咳一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挪了过来,他方不紧不慢地开口,准备拉着罗笙告退。
就在这时,外头元盛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首辅府来人说,江姑娘出府的时候,在林道上被人截走了。”
死一样的寂静。
罗笙面沉似水,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又紧,然他好歹也经历了风风雨雨不少事,还算是镇定,他转身望向严褚。
“究竟怎么回事,让首辅府上来报信的进来说清楚。”严褚也跟着皱眉。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任谁也没有胆子敢截首辅家的马车。
进来的是罗笙的心腹随从,在主子的授意下,他低着头,将事情始末都说了一遍,“……听婢女说,小姐今日一早,便红着眼命人偷偷从后门备了车,待属下发现不对赶到郊外时,只有被废弃的马车与碎石,现场无打斗的痕迹,属下带着人将方圆几里都探查了一遍,均无所获。”
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元欢多少知道些这两人的爱恨纠葛,她比男人们心细,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一个点,她问:“红着眼睛?为何会红着眼?”
那随从默不作声,罗笙有些头疼地扶额,在几人莫名的眼神中开口:“小姑娘家的,最爱闹性子耍脾气,昨夜被我呵斥了几句,她当是因着这个,心里头不好受,才想出府逛逛。”
罗笙已有近二十年没和女子近距离接触过,他自然看不懂姑娘家弯弯绕绕的情思,元欢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她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江音不是在和你闹脾气,她从后门出府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