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让他喊出了俄国话的腔调,乍一听让人要听不懂。居高临下的怒视住了顾承喜,他是真的想不通——他们已经在霍府里与世隔绝的住了许久,他们和顾军长并没有仇,所以,在这个最隆重的节日里,为什么?
顾承喜没有立刻给出他答案,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哗啦”一声关了窗户,他上了窗闩又拉了窗帘。外面的人太肮脏了,太无耻了,比满战场的尸首更让安德烈作呕。他转身绕过大床又冲向了门口。房门已经是被他锁好了,可他发狂似的又推动了墙角的一架大五斗橱,沉重的五斗橱勾着地毯向前移,一直被他推到门口,堵住了房门。卧室里没有武器,没有电话,他只能防御,他不能再让那些人回到这间屋子里!
然后回身跳上大床,他把霍相贞连人带被的搂抱到了怀里。霍相贞依然紧闭着双眼,似乎也有了一点知觉,嘴唇颤抖着仿佛是想说话,然而气息断断续续的呼出来,他的喉咙中只能发出很微弱的呻吟。
安德烈紧紧的拥住了他,同时警惕的左右盯着窗户门口,又抬手一扯棉被,盖住了对方赤裸的半边肩膀。那肩膀是光滑而斑斓的,印着点点鲜艳的红痕。
他想自己和大帅可以没有好东西吃,可以没有厚衣服穿,但是至少要保留洁净的身体和灵魂。如果外面那些人始终不走的话,那他宁愿和大帅一起自杀。忍辱负重是件有限度的事情,起码对他来讲,是有限度的。
在安德烈关门闭户大动干戈之际,楼下的白摩尼和顾承喜呈了对峙之态,双方谁也没有说话。白摩尼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卫队长。卫队长在连毅跟前,只是个卫队长;在他身边,却是宠臣。手杖和卫队长足以让他站得稳如磐石。楼上那个黄毛脑袋,他是认识的,曾经在霍府门外把脸贴上他的车窗,吓得他当场落荒而逃。没想到黄毛脑袋竟然是家里的人——白摩尼的心忽然疼了一下,现在提起霍府,他的叫法还是“家里”。
黄毛脑袋骂得邪性,不是好骂。顾承喜的存在更是堪称古怪,再看顾承喜身后的卫士们,一个个带着丢盔卸甲的劲,也不是个清早出门的整齐样子。白摩尼怕遇上“家里”的熟人,自认为已经来得够早,如果比他来得还早的话,那就不合礼数了,那就不对劲了。
来的时间不对劲,模样气色也不对劲,楼上的黄毛脑袋骂得更是不对劲。白摩尼在大年初一的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没戴手套的右手往卫队长的袖口里钻。忽然对着顾承喜一笑,他率先开了口:“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天不亮就登门拜年,看来你比我更念旧情。”
顾承喜没穿大衣,身上就是一层衬衫一层西装,衬衫的纽扣还没系全,一边领子向里窝着。一切都是出乎意料,他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也想漫不经心的笑一笑,但又实在是笑不动。笑不动,索性就不笑,他直接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摩尼轻声细气的告诉他:“本来想在前头大门口下汽车,可是你的卫士当门神,不让我们往里进。”他抽出右手一指身边的卫士长:“大过年的,我怕两帮人再打起来,就绕弯子走了侧门的汽车道。正好,直接开到楼门口,还免得我走长路了。”
把右手重新插回卫士长的袖口,白摩尼对着他嘿嘿笑:“顾军长,我这路线,挺俏皮吧?”
顾承喜没言语,他不知道霍府有汽车道,他没走过,也没见霍相贞走过。
白摩尼向前迈了步,卫士长亦步亦趋的搀扶了他。后方汽车的副驾驶位上又跳下一名西装青年,手里拎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圆纸盒。纸盒子里是新鲜的奶油蛋糕,算是拜年的礼物,要不然彻底的空着手来,也不好看。白摩尼近来一直在心急火燎的等待大年初一,因为大年初一串门子,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而且等到了大年初一这一天,他额角上的血痂也该脱落净了,脖子上的指痕瘀伤也该淡化消失了。今早带着一盒奶油蛋糕出门上了汽车,他惴惴不安的,半路几次三番的想让汽车夫调头返回。他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奶油蛋糕是否会受大哥的欢迎。及至汽车临近霍府之时,他竟然慌得出了冷汗。
结果慌来慌去的,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却是顾承喜。
一步一顿的登上了三级石阶,白摩尼眼看顾承喜站在自己面前,并没有让路的意思,便带着笑意又开了口:“顾承喜,怎么着?好狗还不挡道呢,大过年的是不是想找骂?”
顾承喜不怕白摩尼,可白摩尼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个白摩尼。如果白摩尼只是白摩尼,他满可以立刻拎着这小子的后衣领往外一扔;可如今他若是当真扔了,连毅的卫队长必定不会旁观坐视——当然,一个卫队长也还是不值一提,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卫队长的主人可是连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