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宝抱着大氅,当即领命而去。这回卧室里没了旁人,顾承喜试探着向霍相贞挪了一下,同时听霍相贞又问自己:“你如果还有其它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我除了自由不能给你之外,其余方面的问题,一切都可以商量。”
顾承喜望着他沉默了片刻,一双眼睛越来越红。忽然向前纵身一扑,他猛然搂住了霍相贞的腰。霍相贞不为所动的低了头,见他把脸埋到了自己的胸膛。
双方一动不动的僵持了片刻,顾承喜毫无预兆的哽咽了一声,竟是哭了。
手臂紧紧的勒住了霍相贞的腰,他哭着说道:“静恒,求你别这么整治我……从当年的一个团到如今的一个军……我这些年……我这些年……”
他似乎是真激动了,眼泪的热气几乎洇透了霍相贞的薄呢子军装,一口气噎在胸臆间,他是硬挤出了下面的话:“我这些年,不容易啊!”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继续抽泣道:“军队就是我的命,我知道我有罪,我对不起你,可是静恒,我罪不至死,你不能要我的命——要不然你就给我一枪,你给我个痛快,别这么钝刀子割肉的折磨我。两个多月了……我这心里像火烧似的……”
话到这里,他不说了。本来是冻透了的,如今额头上却是骤然出了一层热汗。他知道这些话自己是说了也白说,但是说了也不费什么力气,况且心里真是憋得狠了,这么连说带哭的闹一场,即便不能打动霍相贞,彻底发泄一通也是好的。
霍相贞坐成了一堵石头墙,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胸膛甚至是冰冷坚硬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然,并不纯粹是为了报私仇,军务第一,他只是顺手解决了私事。
顾承喜还在含含混混的哭诉着,杜鹃啼血一般的向他剖明心迹。他出于一丝居上位者的怜悯心,端端正正的坐着听了。听听而已,全不往心里去。顾承喜是比连毅更危险的人物,连毅虽然狡猾善变,但总仿佛还有个规律可循,而顾承喜——他想,顾承喜独树一帜,是另一路的坏。这一种人,连利用都是带着风险性的,所以能用的时候用一用,不能用了,就把他消灭掉。
顾承喜抱着铁石一般的霍相贞,效仿刘备哀哀的痛哭了许久,哭得通体舒泰,出了一身透汗。哭到最后,他哭够了,闭着眼睛张了嘴,他偎在霍相贞身前,缓缓的喘气。还是太天真了,还是太浪漫了,他想,自从在霍相贞口中听了“浪漫”二字之后,他就爱上了这个词,他喜欢浪漫,愿意浪漫,可惜天下只有一个对象够资格享受他的浪漫;而这个对象,又是太不浪漫。不是他的知音,也没有成为他的知音的可能,打死也不可能,就这么不浪漫。
自己真是鲁莽了,冲动了,当时就不该单枪匹马的跟着霍相贞上火车。没想到霍相贞会对自己玩阴的,其实想想往事,霍相贞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只是那受害的人并非自己罢了。他对连毅都敢动手,何况自己?自己可是哪方面都不如连毅——冲动了,这回真是太冲动了!
顾承喜知错了,虽然他心中的知错,和他口中哭出来的知错,并不是一个错。没办法,吃一堑长一智,如果他能活着恢复自由的话,这一次历险会成为很好的教训——如果他能活着恢复自由的话。
霍相贞任他抱着,一动不动。现在当然是没有必要再迁就顾承喜了,但是霍相贞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对待顾承喜,该杀就得杀,如果不能杀,他是以着军长的身份来的,自己就得按照军长的待遇继续养着他。冻他饿他虐待他,全是小人之举,不能干。
顾承喜松了手,舒服而又疲倦的缩回了被窝里。而霍相贞像个郎中似的对他望闻问切,见他身体是没有问题,情绪也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便放了心,起身要走。
顾承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什么时候还来?”
霍相贞弯腰扯开了他的手:“有事的话,可以让人给我送信。”
然后他转了身,向外昂然走去。顾承喜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自己若是不爱这个人,那就好了,那就天下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