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他的劫 尼罗 2272 字 9个月前

顾承喜没有得天下的野心,所以只怕送死,不怕胶着。人在总指挥部内,来自四面八方的战报在他面前飞成了雪片子:李宗仁的桂军在南边又起了兵,打得热火朝天;冯玉祥兵分两路,一路沿着陇海线往徐州打,另一路沿着平汉线往武汉打;阎锡山也是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津浦线直取南京,另一路从河北进山东,也南下奔着徐州去了。

顾承喜看着这个形势,心里有些发毛,甚至怀疑自己是站错了队。正在他心慌意乱之时,新战报又来了——霍相贞在鲁西接连大捷,已经攻克菏泽,直奔济宁。

顾承喜端坐在办公桌后,一颗心在腔子里跳了个乱七八糟,但是强迫自己稳住了——这个时候想换阵营,已然晚矣。

既然如此,不如静观其变,战争刚刚发动,后头变数还多着呢!

顾承喜内心动摇、表面镇定。与此同时,霍相贞倒是越发坚定了立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这些小兵没有辜负了他,上了战场是真肯打,也真能打。如今他是从鲁西往北去,阎锡山的晋军则是从鲁北往南来,双方分头行动,要取山东。而看目前的成绩,他的队伍绝不比晋军差。

傍晚时分,他坐在一只大浴桶里,闭着眼睛泡热水澡。李克臣刚刚告辞离去,人走了,带来的消息却还在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响——阎锡山许给了他一个省主席,山东省主席。

回不了河北,山东也是好的,也是合乎他理想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低头把脸埋入水中。如此直过了两分多钟,他忍无可忍的猛一抬头,甩出了一股子温暖的浪花。抬手一抹脸上的热水,他闭着眼睛向后一靠,一边喘息,一边微笑。

虽然只是许诺,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凭着阎的身份,还没有必要对他讲空话许大愿。抬起双臂搭上浴缸边沿,霍相贞睁开眼睛,长长的又吁了一口气,几乎想喝一点白兰地。

思路围着白兰地拐了个弯,直接奔向了白摩尼。前几天他得知白摩尼跟着连毅去了安徽,气得当场骂了娘,不是骂白摩尼,是骂连毅——他在开战前都知道把马从戎撵回天津呢,连毅活了偌大的年纪,居然就敢带着个小瘸子往前线跑。姑且不提战场上的危险,只说开炮时那种山摇地动的巨响,他认为,就得把摩尼吓个跟头!

但是他人在山东,骂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只希望战争尽快结束,自己能在山东和小弟重新安一份家。

一个热水澡没泡到头,霍相贞被一封急电惊出了浴桶——连毅所在的皖北战场发生了兵变!

怕什么来什么,霍相贞恨不能飞去皖北,一把捏死连毅。及至到了凌晨时分,消息越来越确实了,当真是兵变,而且兵变规模极大,联军被俘了五六千人,个别部队甚至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最新的一封战报让霍相贞稍稍放了心——连毅到底是有两下子的,尽管情况是这样的危机,但他竟然还有本事全身而退,带着他的大部队撤进了亳县。

霍相贞把这封战报看了又看,末了往床上一倒,睡着了。

霍相贞熬了一夜,可以补眠;同在皖北熬夜的顾承喜却是强打精神,不敢闭眼。连军自从退进县城之后,因为怕被包围,所以立刻重整旗鼓向外冲锋。顾承喜不怕别的,只怕连毅手下的骑兵。亲自上了战场,他发了疯拼了命,硬是把对方的骑兵一次一次硬拦了回去。一边拦,他又一边派出工兵团,围着县城挖起了壕沟。人拦不住人,沟却拦得住马,用壕沟把县城围住了,看他骑兵还怎么冲?

烟熏火燎的坐在战壕里,顾承喜用一只铁壳水壶喝热咖啡,旁边陪着他的人是裴海生。裴海生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和他坐得肩并肩腿挨腿。约莫着他把咖啡喝足了,裴海生跳出战壕,给他拿回了两个白面馒头。

顾承喜伸出脏手,接了馒头就往嘴里填。一口馒头哽到喉咙口,他心中无端的震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远近升腾着一缕缕的硝烟,天是阴的,明明不冷,然而让人总感到凉。一使劲把馒头咽下去了,他终于回忆起了往事——那年,也是打连毅,也是在战壕里,他陪着霍相贞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