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多年时光过去,他经历了诸多艰难,熬过去,又是困苦难支,再挺过去。
他亦体会了父亲所言,祖母语中义,也明白没了喻家,他是的确寸步难行。
他资助侄子去做想要的,帮助有志族人完成梦想,同时自己不吝尝试,体验不同的有趣事物。
生活不那么简单,也没有他少年以为的轻而易举。
一腔桀骜被磨平,最苦的时候整夜难以安眠,带着阴郁燥意到黎明。
他年岁渐长,阅历便丰富起来,心态也变得随和温淡,几乎不需要费神便能睡着,却多了更多的枯寂。
他这个年纪所接触的人和事,大多带着尘世的腥味,而他这个人情感淡漠,自小深谙此道,偶尔却也会觉得倦怠。
自己所历经,恰是全诗意味,倒是被那孩子一语成谶。
他明白,或许是人都向往避战的地方,但有利益便有战争,力与力的交融亘古不变。
那么多年,他极少会想起那个小孩。
只是偶尔回海城见老齐,能从他口中听闻一些。
约莫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非就是女儿怎么也长不大,工作忙带不了孩子,半月见一次。
女儿看着懂事老实,其实一点也不乖,越长大越精怪,但也的确是很可爱单纯。
喻景行听了会笑,但听过也罢。
老齐离了婚后,谈起妻女的时候少了许多,每每总遗憾自己无能,难以照顾女儿,又担忧她的将来。
约莫是多年前的一个夏日,他已经几年未见老齐,难得师生俩都有空,喻先生请老师去荣宝轩一叙。
老齐问了工作,又提起闺女,说她要高考,需要安静的环境,倒是不住在母亲那儿。
最近临时抱佛脚认真起来,太惹人操心了。
老齐难得发牢骚:“让她多吃点有营养的,还特有理!话多得跟什么似的,说一句顶十句,自己能咕咕说上半天。”
“你老师我学理的,养出这么个笨小孩,她那是一窍不通,被他们物理老师唬哭过好几次……”
忽然提起这孩子,他模糊想起很久以前,还有小光头赠他的那句诗。
而许多年之后,他也会发现齐真是他每一段人生的转折。
送老齐回家,从小区折返回去,人不多,他在小亭子里捻着烟蒂慢慢吸烟,想一些旧事。
烟雾缭绕间,他看见远处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生得雪肤花貌,眼睛无辜下垂,穿着学校的校服百褶裙,双腿笔直细长,和身边的男孩子咕咕说话。
看上去应该是顺路一起回家的同学。
女孩满头漂亮的自然卷发,吃着冰棍还特别高兴呀,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看似乎男生在给她讲题,她听得很认真,可男生却有点心猿意马,讲得有些乱。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要走了,就挥挥手,认真道谢说:“学校见啦,今天谢谢你。”
戴眼镜的男生对她的背影,犹豫再三,喊了一句:“齐真!”
少女咬着棒冰看他。
然后被男生捏着手腕,猝不及防背靠树下,冰棍掉在地上碎了。
男人隔着稍远看她,发现脸拉得老长。
年轻的小伙子觉悟低。
男孩身上都是冲劲,呼吸紧张急促:“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考同一个大学。”
她轻声说:“我不要。”
然后有点可惜,托着雪腮,把一地冰棍碎碎捡起来扔掉。
男生就问她哪里不满意自己。
少女只是一本正经说道:“你们都太幼稚啦。”
男生觉得她在找借口。
齐真发觉有人远远在看她。
转眼看见亭子里有个男人,身材高大修韧,单手插兜,气质很淡漠,倒似是在笑。
她有点害怕,就低头上楼了。
过一会儿她打开窗,垫脚往下看,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于是莫名松了口气。
……
记忆到这里就断片了。
其实,齐真本来也没怎么想起这茬,只是她整理高中旧物的时候,偶然间想起高考前,仿佛是有这样的事。
她跑去问老男人:“你以前是不是在我爸家见过我?”
喻景行就淡淡道:“没有。”
齐真有点迷惑,扯了扯他的脸:“可是我感觉我就是见过你,在我快毕业的时候?”
喻景行说:“没见过,不知道。”
齐真捧着脸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又跑了,只剩老男人在原地失笑。
……
他们的两个女儿各有各的特点,细细看来,长相还是略有不同的。
与与更像父亲一点,做事从小就很果决,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
子奉长得像齐真,皮肤特别白,性格静而不腼腆,比较爱暗地里冒坏水。
双胞胎出生后,喻景行就没能有空闲的时候。
子与向来是学校里的暴躁霸王,从小就开始立志踏平每一所学校为己任。
而且面对欺负小姑娘、仗着性别自以为是的男同学,最最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