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露原地待了一会,直到有人催促才走过去,对方这才移开了放在衣服上的手,脸也转向前面。她也不想坐那里紧挨着他,可她转了一圈,七个知青,九个人,虽然女知青个个瘦小不重,但还要放行李,马车虽然大,但已经很挤了。
刚才江露犹豫上来的又慢,好地方都被坐上了,只剩下刚才那个人铺衣服的地方还能坐个人,眼看车就要走了,没有办法,她只好嘟着脸,冷若冰霜、勉为其难地坐在他的破上衣上面。
衣服上还残留着不知是体温还是阳光下晒的温度,还有蒸腾的汗意,江露闻到了,那汗意仿佛带着侵略性,让她感觉到不舒服,她不自在地在上面挪了挪屁股,稍微离那个赶马车的人远一点,变态。
可是马车人多又挤,行李又在中间,山路还特别的颠簸,路这么难走,车还赶得飞快,江露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车抛上抛下,好几次颠的屁股离开了座位,她“哎呦”了一声,赶紧揉了下屁屁。
她已经尽量离他远一点,但还是避免不了颠簸之下的碰触。
不仅大腿会碰到一起,肩膀和胳膊挤来挤去,江露身子柔弱无骨,哪里撞得赢肌肉,她只能尽最大的可能侧过身体,挺直腰背,将后背对着他,结果屁股还会碰到他的大腿。
陈露只能尽量转移自己注意力,心烦,面对流氓,她的脸蛋越来越冷若冰霜,神圣不可侵犯。
她另一边坐着的是赵铃,两人都是从s市过来下乡,火车的时候说过话,现在又分到一起,就显得格外的亲近,毕竟要一起在这里待上很久,老乡总是要关系亲切一些。
一个多小时路程,上车后队长跟他们简单说了下队里的情况,几个知青也互道名字,大概都认识了。
别看在火车上看外面的风景,十分美好,但要真走在上面,尤其特别干燥的山路,马的四个蹄子挽出花儿一样的飞奔,加上车轮下滚滚的灰尘,头顶还顶着个大大的烈阳,陈露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她真是受够了苦了,上回贫民窟,这回好了,直接下乡,体验没有最苦只有更苦的苦逼生活。
系统一声不敢吭,静悄悄地当个乖乖仔,头都不敢冒一下,生怕惹来宿主骂。
江露一直围着她的纱巾,她不是多喜欢它,而是这种纱巾,红纱带金丝,上个世界,陈妈那一辈儿的人都不戴了。
她没办法,下乡这纱巾用处可大了,可以遮着灰尘,可以挡鼻子掩汽油味,可以顺带遮阳,还可以挡风,还能披在头上,避免在卡车飞速的时候,把头发吹成疯子,用处太大了,江露一直没有离手。
赵铃离她最近,看了她围的纱巾一眼又一眼,满目的羡慕,“这纱的颜色可真好看,s市没看到有卖的,是托人买的吧?”
江露扯着纱角,记忆里搜了搜,这一条是江母托人在外面带回来,这时候国内也有纱巾,偏小,没有江露头上这么大块的,颜色也没有这样鲜嫩,赵铃伸手摸了摸料子,特别柔软,而且很薄,披在头上身上,风一吹,轻轻飘荡,还飘香呢,香味也好闻。
“嗯,托熟人在洋山港那边带过来的。”
一说完,几个知青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听说那边的东西特别抢手,花钱都买不到,除非有关系有熟人可以带。
之前匆忙分队没注意,现在坐在了一起,车上的几个知青互相看了看,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江露可能是这几个知青里面家庭条件最好的一个。
看看她一身穿着,就跟别人就透着不一样。
大家都穿了白衬衫,她身上也是白衬衫,但那衬衫就很合身,料子还比别人的白,一点都没脏,浅蓝色裤子,料子一看就是很难得不好买的那种料,其它人一般都是黑色或者深蓝色,很灰暗不鲜亮,可江露身上这浅蓝布料就很美,很像天空的颜色,小白衬衫配浅蓝色裤子,脚上还有一双雪白的白力士鞋,就算在车上挤来挤去,也只是稍微脏了那么一点点,看起来还是很白。
头上再披条粉红色的纱巾,那真是,一车里面最好看的崽儿,连人带衣服都鲜嫩。
江露觉得自己穿得像个小学生校服,可在其它人眼里,那真是好看极了。
一身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他们这样工人阶级出身家庭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像干部家庭的子女,就是大城市那种家里条件特别好的娇娇女,只是让人好奇,她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分配到了北边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离s市可太远了,整整三天两夜的火车,来回一趟得扒人一层皮,回次一家非常不容易,家里条件好点有点门路的都会安排自己子女就近下乡,不会发配得这么远。
不过大家现在还不太熟,这种事也不好开口打探。
“那还能再捎一块吗?”赵铃太喜欢她身上这件红纱巾了,再配着江露的脸蛋儿,阳光下真是美得让人心颤,让赵铃忍不住开始打听了,其它两个女知青也竖起了耳朵。
“不知道呢,下次往家里回信的时候我问一下,有的话就给你捎一块儿。”江露随口道。
“那我也要这种粉红色的,多少钱一条?”赵铃开始算自己的带的钱票。
江露回忆了下,“八十六?不要布票,要外汇券,有点贵。”记忆里是有点贵的,江母把纱巾给了小女儿,江华对她阴阳怪气了半个月。
赵铃听愣了,八十六?她的钱加一起还没有六十块呢,这也太贵了点吧,还有外汇券,那是什么?
江露看出了她的窘迫,随意道:“我先问问吧,有了我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
赵铃松了口气,忙答应了下来,希望那时候她能攒够钱,毕竟有钱都买不到的紧俏货。
“你妈妈在s市什么工作啊?”赵铃旁边的一个女知青问江露,什么工作能托捎这么紧俏的东西,她在大街上都没看到几个人有,这在s市都是紧俏货呢。
“在邮局工作,认识的人比较多,还行。”江露把记忆里的东西扔出来了,哪里是还行,江母是邮局的一个小干部,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在现在这个年代里,那是相当行的。
然后陈露一过来,就要下乡了,多一天都不给她待。
邮局?怪不得,那可是s市很好的工作单位,一个位置一个坑,又干净又清闲,没什么事还可以偷摸的迟到早退,里面基本都是关系户,不是谁想进就能随便进的,那大城市里,稍微好点的职位都有门路,没门路这么好的单位人家凭什么让你进。
江露说话的时候,手指还举着纱巾挡着口鼻前的灰尘,一直赶车的李援朝趁着别人说话的工夫,回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那扯着红纱巾的手指,阳光下跟嫩葱似的,白生生的好看。
在大队这边待过的人,真的很少有看到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很好,没做过活的大城市娇娇女,娇到那手指盖,都在阳光下透着花瓣粉的光泽,李援朝看了一眼后,就回过头,微抿了下嘴角。
旁边的红旗大队的队长,见这几个大城市来的知青,坐在马一上边抽着烟边叹气,一言不发,这几个女同志,看着就娇气,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哪能又怕晒又怕灰,这……真能下田干活?
一开始江露把小腰后背挺得直直的,坚决不碰旁边男人一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要赶着回队,马车被那流氓赶得又急又快,路又不好走,实在颠得她屁股疼极了,后背也疼,脖子也疼,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哪里还能一直挺着个腰,何况车是来回颠晃,左右摇摆,右边的赵铃时不时就要撞她一下,她就会撞到旁边赶车的李援朝身上。
这么多次冲撞,本来她就腹中空空浑身虚软没劲儿,听着其它知青说话,她一声不吭,晃得她胃都难受,于是就实在没支撑住,先是轻轻靠在了旁边的男人身上,她一靠过来,旁边这个人身上就稳若泰山,一点都不晃,倚起来又安稳又舒服,然后又慢慢的,不自觉地靠的越来越紧,最后身上快一半的力气都倚在对方身上了。
对方连吭都没吭一声,马车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中降了下来,后半段的路程,坐在车上就舒服多了。
有一个男知青见江露不说话,就笑着问:“江露,你是s市的,怎么到北边插队来了,你爸妈放心吗?”
江露停了一会儿,不理人又不好,就只好有气无力入乡随流地说:“插队落户、扎根农村,南方北方都一样,我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了。”幸好火车三天,听得她耳朵起茧,如今都快倒背如流了。
马车右边一个长得秀气叫周梅的知青,笑着跟其它几个知青低声说:“家里有点门路就是好,下乡就近,回城也容易,刚才听队长说每年都有回城名额,就分给工分最高的,我们可得好好努力了,江露,你可不能跟我们争这个名额。”刚出来他们就想家了,听到队长说有名额回城,本来萎顿的几个知青,立即精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