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朱兴磊在寒夜里聊了半天,结果第二天,倒是安嘉月自己感冒了。
白天上表演课时有几个激烈的争执动作,跟他对戏的同学叫魏武,人如其名,威武雄壮,手劲很大,攥着他的领子用力地摇,晃得他头晕,松开时差点摔跤。
好在他反应敏捷,往后踉跄两步,扭腰半圈以腿撑地,阻止了倒势,化险为夷,结束后还被老师点名表扬了:“你们看看安嘉月,身体不舒服感情还这么到位,台词也比你们熟练,多跟他学学。”
同组的一个女生说:“老师,我们也想学,但嘉月他只在中午跟我们排一两个小时,晚上不参加排练,我们想学也学不到啊。”
安嘉月侧目看了眼那女生,瓜子脸大眼睛,假睫毛接得太长了,跟主人神色间的骄傲劲儿似的,翘上天。女生名叫包蓉,性格与名字南辕北辙,今年表演系的倒数几名,据说家里有演艺圈的背景,平时穿的衣服都印着大牌商标,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钱似的。
表演系的高凌老师年近四十,因脚伤从国家话剧团退役到教学一线,以铁面无私著称,再中意的学生,该夸得夸,该批评也得批评,有时候变脸像唱戏,上一秒还笑呵呵地夸这段台词不错,下一秒就破口大骂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位,阴晴不定的脾气令学生们闻名丧胆,被点评的时候往往屁都不敢放一个。
包蓉冷不丁地说出这番话,摆明是要借高老师的威严煞一煞安嘉月的风头。
果不其然,听了包蓉的话,高老师立马皱眉,保养得当的脸上竟然挤压出了几道褶子,说明她此刻非常不高兴:“安嘉月,你晚上为什么不跟同学一起排练?”
一出小品不是某个人的独角戏,不配合不团结向来是高老师的大忌,这句话若是没答好,往后一段时间他别想受老师青睐了。
安嘉月手指攥着裤腿,局促不安,眼神左顾右盼,似乎很难启齿:“老师,我晚上要去打工……”
“打什么工,我不是经常跟你们说吗,大一要以学习为重,别急着赚钱。”
安嘉月恳切地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上学期没去打工,但最近几个月生活费实在吃紧,再这样下去饭都吃不上了,我没有办法,对不起,高老师。”
他深深鞠了一躬。
高凌没料到是出于这种理由,微微一愣。确实听说过安嘉月家里条件不好,但没想到差成这样。
电影学院近些年招的几乎都是富家子弟,寒门上不起学费昂贵的艺考班,难出好苗子,可一旦出了,那绝对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优秀人才,故而老师们对这届这个第一名都很器重,有困难绝对要帮。
“为什么不申请助学金?”
“申请了,但助学金只有三个名额,我看其他申请人条件比我还困难,就让给他们了,反正我现在靠打工也能维持基本生活。”
原本就是没资格的一件事,被他说得好像舍己为人似的,安嘉月自己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真不要脸。
高凌脸上的褶子平复了,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颔首:“不争不抢,吃得起苦,很好。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有空的话还是尽量参加排练吧。”
安嘉月再度鞠躬道谢,听见包蓉轻轻地“嘁”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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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病上完一天的课,头晕症状比早上更严重了。
安嘉月出门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吸着鼻子思考了会儿,还是跨上单车去了餐厅。
昨天答应了贺辰今天会来上班,食言不太好。况且贺辰挺礼貌的,应当不是随便说说拿他寻开心。
结果没有令他失望。
他在停车场锁了自行车,剩下百来米路步行,大老远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餐厅门口,套着长款墨绿色羽绒服,裤子靴子是匪夷所思的土棕色,杵在店门口,像一棵挺拔高大的老松树,顶天立地,巍峨不动。
安嘉月扶额。
这傻劲儿一看就很好骗。
“你来了。”贺辰今天好歹听从了他的建议,摘了眼镜。尽管打扮依旧土得不忍直视,刘海也没拨到后面去,但起码脸上的遮挡物少了些,看着俊朗许多:“刚进去没见到你,以为你今天不上班,还好我多等了会儿。”
安嘉月径直朝他走去,解开围巾的同时,冷漠平直的嘴角扬起来,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贺先生,您是客人,怎么能等我呀,快进去吧,让领班看到该骂我招待不周了。”
“啊,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周五晚上客人多,服务生都忙不过来,但目睹了昨天陈兴被经理扫地出门的可怕场面,没人敢再懈怠,手机都不敢放身上。
安嘉月从更衣间换完制服出来,随手戴上口罩,瞥了眼贺辰坐下的那桌。有个年轻的服务生夹着菜单过去接待,贺辰收了菜单,对服务生说了几句话,服务生点点头便走了。
餐厅的规矩是服务生等客人点完餐才能离开这桌,以免麻烦客人再喊一趟服务生。
贺辰大概是真的想指名他服务,所以谢绝了别人。
鱼咬着钩子不放,哪儿有不钓的道理?安嘉月口罩下的嘴撇了撇,轻轻一啧,拿起点菜单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