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月突然刹住了脚步——不是他自己刹住的,是因为安刚伟不走了。
“我儿子……被包养?”安刚伟怔怔地,“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
记者伸出手,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上展示着一张照片,安嘉月看了一眼,只觉天旋地转,知道张勇刚才为什么那么惊慌失措了,因为这张照片铁证如山,令他没有任何反驳澄清的余地,也令他此刻没有勇气去看安刚伟倏然投过来的震惊视线。
照片上,是昨晚他与贺心宸道别的场面,他亲了贺心宸,一脸甜蜜。
周围突然尖叫起伏,眼前有一道人影颓然倒下,安嘉月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他爸晕倒,画面仿佛放慢了无数倍,直到脑子里像被根针扎了一下,才陡然惊醒,及时托住了即将砸地的安刚伟,但自己也被重力压得“扑通”跪在了地上。
医院的地砖冰冷坚硬,他膝盖撞得很疼,眼泪差点涌出来,抬起头,周围是无数条挤来挤去的人腿,晃动得令人眼花,好似一根根铁栏,将他围困其中。他茫然四顾,只见一个个漆黑冰冷的镜头对准了他,拍他的狼狈,拍他从神坛转瞬间跌落谷底的不堪。
镜头曾经是他最不怕的东西,但此刻,他却觉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小天使,他只是被困于现实囚笼的玩物,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诬陷,一向如此。
透过铁栏的缝隙,他看见前方走廊似乎在旋转,在扭曲,总之不是笔直的。
他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一条直的路,有绝路、死胡同、黑暗的拐弯、令人焦急的交叉路口。
多希望有人能给他指明方向,带他走出这条坎坷不平的路,走到康庄大道上去。
周围被买通的娱记们外圈推搡着里圈,越挤越近,几乎踩到父子俩身上。安嘉月咬咬牙,抓起他爸的手臂,扛到自己肩上,企图背起安刚伟逃离此地。
可昏迷的人比往常更重,他试了几次,没能背起安刚伟,眼睛越来越红。这时,不知谁踹了他一脚,正踢在他胸口,安嘉月猛地遭疼,眼泪哗地一下就开了闸,止不住地掉。
踹他的摄像大哥本是无意,被后边人挤得不小心踹到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连忙道歉:“对不——”
话没说完,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他摄像机没扛稳差点砸地上。几万块的相机,公家的东西,摔坏了得自己赔。他心惊之余,怒气噌地冒起,破口大骂:“谁他妈的不长眼啊!”
“你他妈才不长眼!没看见人家爸爸都昏倒了吗!还拍什么拍!”一个推开众人强行突破重围的寸头青年一声雷吼,把整波人吼懵了,走廊内一时沉寂下来,唯有回音。
然而下一秒,娱记们的眼睛瞬间发光,摄像机和话筒齐齐对准了青年身旁的男人,争先恐后地将话筒递过去。
男人显然风雨兼程,仓促赶来,伞也来不及打,脸上的雨水汇聚成流,从下巴滴落,将脸上的温度洗刷而去,留下一副严肃漠然的神色。
男人双眸中映着窗外的阴云,冷冷扫视了一圈,对着第一个递到嘴边的话筒沉声张口:“不怕失业就问。”
递话筒的记者脸色一僵,知道男人能够说到做到,咻!地缩回了手里的话筒。
走廊又恢复了寂静。但科室里的医生刚才已经听见了动静,打开门走出来,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快出去!别影响病人!”
朱兴磊对医生还是很敬重的,点头哈腰道:“马上走,马上走。”
说完,伸手去拽蹲在地上的安嘉月:“嘉月,先回去。”
可安嘉月低着头,怎么拽都拽不动。
朱兴磊正想说什么,贺心宸轻轻拨开了他,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安嘉月头上,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万事有我。”
安嘉月肩膀微微颤抖,过了片刻,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西服罩住了脸,看不清神色。
贺心宸将安刚伟原地背起,大步迈出人圈,安嘉月紧跟其后,扶着安刚伟,两个人转眼间便离开了包围。
“谁跟上来我揍谁!”朱兴磊放完狠话,立即转身追过去,看见前方两人的背影,尤其是贺心宸高大的背影,啐了一口,“他妈的姓贺的……还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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