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雪林

续南明 老白牛 4896 字 8个月前

此人为巴图鲁阿拜岱之后,袭世职三等甲喇章京,又授一等侍卫。伐朝鲜,围锦州,每每斩获颇多。此行奉兖州路主将图尔格之令,前往峄县的羊鼻子山汇合,限三日内到达。

山路蜿蜒,色尔格克面无表情的看着道路两侧,祊水两边尽是白雪皑皑的山岭,山势起伏,多山石树木。

这种地势很方便设埋,但南蛮敢埋伏吗?大清兵纵横南北,所遇城池无有不克,南蛮或望风而逃,或乖乖跪着受死。野外?那更是大清勇士的天下。

或许有一只队伍……陈泰大败逃回,差点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兖州路的清兵。闻听他们哨骑也颇为犀利,亦有别旗的哨马受挫。但耳听为虚,这些事对色尔格克来说太遥远,他也不认为远在南直隶邳州的乡兵们,会跑到山东费县这边来。

出乎色尔格克意料之外,这片山岭中,真有一群人在埋伏。

与官山相邻的凤山上,距山道二十几步的山坡上,这里多乱石杂草,一群男子静静趴伏,眺望山道那边汹涌奔来的鞑子马队,神情紧张又带着坚决。

他们裹着羊皮袄,或戴冬毡,或戴皮帽,或结着厚厚的四周巾,手上武器尽多短矛标枪,又有鸟铳,吸引人注意的是山石后架着的三杆大鸟铳。

这是有名的“九头鸟”,铳管粗长沉重,重达二十余斤,用药一两二钱,可容大弹一个,小弹九个,一铳击出,有鸟铳之准,又有佛郎机之烈,堪称战场上佳利器。

大鸟铳、鸟铳上的火绳皆已点燃,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扶着大鸟铳,他面容沉静,带着几分书生气,但脸上数道刀疤,却让其显得凶狠彪悍。

旁边又有一个年轻人扶着大鸟铳,他结着四周巾,羊皮袄上沾满积雪,眼神恨恨,只盯着那边过来的鞑子骑兵。

看清骑越近,青年悄声道:“注意,我们只有一击,打了就走,不要恋战。打不中人,就打马。冯兄弟曾跟鞑子交过手,他们都有重甲,我们弓箭无用。所以没有铳的兄弟,用标枪,用石头。”

众人咬牙道:“知道了魏爷。”

此行伏击,为了打得准,众人冒险选在距道路三十步之内,这个距离鞑子弓箭要命,所以打了就跑,只有一击的机会。

好在他们身后不远就是树木,松柏片片,树木高大,打了往林子一钻,想必鞑子兵追不过来。

伏击前,他们还听从了“冯兄弟”的建议,弃用弓箭等物,选用更有杀伤力的鸟铳,标枪,甚至石头。那三杆“九头鸟”更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各人静静潜伏,艰难等待战斗的到来,听蹄声越近,鞑子众骑那凶残冷血的神情看得更清,众人心脏剧烈跳动,很多人吹了吹龙头上的火绳,准备战斗。

背旗飞舞,红缨飘扬,数十骑奔腾如雷,色尔格克策在马上,俾睨威严,猛然他眼角一抽,前方山坡似有红光闪动,火绳?

色尔格克猛的一个蹬里藏身,又顺势滚落马匹,就翻滚到山道的坡下。

就在这时,“嘭嘭嘭”,几声奇特凌厉的大铳轰响,山坡上浓密的烟雾冒起,长长的火舌喷吐,一片凌厉的红光扫射过来。

色尔格克的坐骑凄厉的嘶鸣,马身上冒出一片片血雾,就那样翻滚在山道上。铳弹激打在山路上,甚至激起大股的积雪泥土飞腾。

色尔格克堪堪避过打来的铳弹,身后众骑就没那个运气。

巴牙喇壮达特穆慎策马随后,被“九头鸟”的大弹打个正着,斜斜的从左胸到后背,血肉骨骼全部被打穿,身体前后破开了一个渗人的大洞。他银光闪耀的厚实铁甲宛若纸糊,甚至随大弹击发的九个小弹亦将特穆慎的身体余部,还有胯下的马匹打得血肉模糊。

又有特穆慎后面的一个巴牙喇战士,整个右手臂连肩膀都被大弹打没,余者九个小弹,亦是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马匹上。战马惨嘶,乱跳乱跃,将背上的尸体远远抛离开去。

随着“九头鸟”的击发,山上同时有鸟铳击响,众多的标枪与石头扔来,山道上人叫马嘶,众多巴牙喇与马甲纷纷跃下马匹,寻找掩护。

很快袭击停止,山上有人喊叫,就见袭击者收拾物什,起身就走。竟毫不恋战,一击就走。

色尔格克掩在道坡之下,眼神骇人,他左手一抽,腰间左手位置的大梢鞑弓已持在手上,右手一抽,一根粗重的月牙披箭就此搭上,其形如凿,箭镞闪着幽冷的光芒。

他猛的跃起,在山道急行几步,寻找袭击者的身影,猛然拉开弓,弓弦一直拉过耳边,箭镞随着林边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转动。

他猛的手一放,弓弦震颤,“嗖!”月牙披箭呼啸而去,就射中一个欲逃入林中的身影,让他往前扑倒了过去。

色尔格克又搭上一根重箭,弓胎拉得嘎吱嘎吱的响,手一放,箭矢若闪电黑影,又钻入林中,射中一个刚从松树旁掠过的身影,让他沉重的身躯从雪坡上滚下。

与色尔格克一样,还有众多的巴牙喇与马甲取弓,搭上各样重箭急射,若狂风暴雨,重箭如雨点般追去,那方传来惨叫,显然有逃跑不及与闪避不及者中箭。

最后袭击者完全窜入山林,被树木与山势挡住。山间完全寂静下来,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一场梦魇。

色尔格克回转原地,这里一片狼藉,人马尸体流出的血将积雪染得殷红,巴牙喇壮达特穆慎、巴牙喇勇士赫图的尸体就摆在那里,尸身样貌惨不忍睹。垂死与受伤的马匹仍在哀鸣,寒风劈面,却劈不开那刺鼻的血腥味。

除此还有伤者,一个马甲右臂中弹,另一马甲给他包扎,他死死咬着下唇,额头的冷汗不断滴落。又一马甲左肩被标枪擦过,甲叶扯烂,带走大块的皮肉。还有一马甲被石头击中,滚落马下,吐了好几口的血。

好在此行都是满洲镶白旗的精锐,众白甲马甲虽惊不乱,除了铳弹,大部分人都躲过速度有限的短矛石头,或瞬间拔出兵器格开。除了这二死三伤,余者没有大碍。

但很多马匹受伤,比如分得拨什库格岱的战马就被短矛投中,显然无用了。

色尔格克等人冷冷看着,神情都非常狰狞。色尔格克望向山林,语气中浸透着刺骨的寒意:“这些南蛮以为逃得了?”

“狍鹿逃奔,却逃不过海东青的眼睛,更逃不过猎人的追杀,他们逃不了。”巴牙喇战士纳喇望着山岭,咬牙切齿。

众鞑子都有些恼羞成怒,阴沟里翻了船。他们攻城略地,无所顾忌,却被普通的南蛮百姓伏击。还损失这么大,主子斥问,根本无法分说。唯有将袭击者抓住,一个个碎尸万段,方能洗刷这次耻辱。

色尔格克观望山势,很快有了决定,他让纳喇与另一个巴牙喇,还有三个马甲,策马到山坳那边,看机会包抄上去。

三个受伤马甲,还有一个巴牙喇留下,看顾马匹辎重,特穆慎、赫图两人的尸体。

余下五个巴牙喇,九个马甲随他从这边追击上去。

很快他们上了山坡,到了袭击者钻入的林边,这里倒了几具尸体,看身形装扮,这些袭击者都很普通,最多一些义勇之流。

色尔格克等人更怒,依着袭击者逃跑的痕迹,进入了山林之中。

林木高大,松柏处处,树间、坡上满是积雪,色尔格克等人判断着各种痕迹,很轻易追了上去。

他们都是来自白山黑水的优秀猎人,最擅追踪,甚至根据山势地形,还判断出袭击者逃跑的路线方位,不时抄近路追击,很快就缀上了逃跑者的尾巴。

他们若老练的猎人,有时紧追一阵,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嚎叫,有时又不紧不慢的追赶,只以箭矢射击,持续给逃亡者以强烈的心理压力。

林间若隐若现的逃亡者有时也反击,但他们的弓箭对色尔格克等人的重甲毫无威胁,手上的火铳又不及装填,标枪等物林中使用不便又容易躲过。箭矢下不时留下一具尸体,还有挣扎抽搐的濒死者。逃亡者越加慌乱,喊叫声不断,为了逃跑速度,他们甚至将大鸟铳都丢弃了。

忽然色尔格克等人眼前一亮,眼前出现一片连绵的崖壁,地势开阔,周边没有树木。但并非绝地,往右可以绕过去,那边亦是坡地,有着大片疏缓的树林。

分得拨什库格岱带一些马甲聚在崖壁下,他亦是谨慎之人,这个地势容易设伏,有过先前遭受伏击的经历,他自然不会冒冒然冲上去。

色尔格克同样观察,崖壁边脚步杂驳,显然逃亡者尽从这边逃上去,但先前他们大喊大叫,眼下丝毫动静都没有,这个状况由不得众鞑子生疑。

色尔格克等人商议一阵,令马甲东阿、富义上前试探,他们半拉着弓,在后提供掩护。

东阿、富义二人皆持盾牌,一人持铁锤,一人持雁翅刀,谨慎从崖壁边的缓坡摸了上去。

快要探出崖壁时,东阿还做了个假动作,但缓坡上没有任何动静。

二马甲放下心来,继续往坡上摸去。

色尔格克等人心下一松,也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