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的时候不如,如今更差了那么一线。
这一点顾昭自己清楚明白,可也不在意,人各有自己所长之处,他所长之处便是比人狠,比人毒,也比人虚伪。
只是一提这个,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前些日禅院中传出了消息,有人夜闯千佛殿,与那一位善哉撞了个正着,还破了殿顶逃走。我猜是你。能与此人交手,实是难得。不知,在你看来,这人修为如何?”
“善哉?”
脑海中一下浮现出来的,是自己刻于千佛殿佛莲圆柱之上的那八个字,还有当夜立于雪月佛塔之顶的身影,隐隐还有另一张僧人的面容。
沈独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饮了一口酒,任由那醇烈的凉液在自己的喉咙里烧出一条灼烫的痕迹,一直燃到心肺,而后一笑——
“你跟我一起上,说不准能打得过。”
“……”
顾昭那一双隐隐透出几许墨蓝的瞳孔,陡然一缩,这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一刻才生出那种近乎心悸的忌惮!
沈独的实力有多恐怖,他很清楚。
当世第一流的高手不多,沈独虽然年轻,可因修炼六合神诀的缘故,早已经能与许多成名多年的老家伙一战,还未必落败。
他自己虽差沈独一线,可也绝不是什么庸才。
可以说,他若拿出十分的心与沈独交战,即便是输,也应当只有一点微小的差距。
可现在这人竟告诉他,天机禅院那一位慧僧善哉,强到他们两人联手,说不准能打得过。言下之意便是,也未必能打得过?
顾昭着实沉默了一阵。
也许是在花费时间,消解他这一句话所带来的震撼。
良久才道:“看来,你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差不多吧。”
吃了大亏,也找回来不少。
沈独没有明说,也不会蠢到跟顾昭说自己已经拿到了三卷佛藏的事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说近是近,说远也很远。
第八杯酒喝过,他已觉出了一点醺醺然的醉意,便放下了酒盏,只问顾昭道:“你与迟饮生隙,如今可有想除者?我待出去继续杀人,你若有便告诉我。等过两日,我要借你蓬山之手,清理门户。”
他们二人的关系,一向如此。
顾昭是蓬山第一仙,明着铲除异己这种事,当然不能干;沈独是妖魔道道主,内患时有,真要面对来自整个正道的压力,也很吃力。
所以你借我的手,我借你的掌。
你为我铲除异己,我为你扫平江山。
酒,顾昭也没再为他斟了。
听了他这话之后,他考虑了片刻,便道出了“东湖剑宗”四个字,接着却道:“你喝成这样,不待醒醒神再去?”
“醒?”
沈独扶了一把棋枰起身,笑了出来。
“我醉犹如我醒,我醒还不如醉。顾昭啊顾昭,你我相识多年,可你到底不懂我。哈哈哈……”
“不懂么……”
可他觉得,自己是很懂的。只是眼见着沈独已在醉意之中,怕他一会儿上来发酒疯,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没有反驳他。
见他起身,他也没拦,只是目光停在了他腰侧。
那一封卷轴,挂在沈独腰间,实在有一种说不出的碍眼与不合适,让他有些怀疑这东西的来历与内容。
但沈独显然半点没有要给他看的意思。
他重拿了垂虹剑,转身便欲再往不空山附近转悠,寻那东湖剑宗去。
可才迈出去三步,就停了下来。
就这么站了有一会儿,带着潮气和冷意的山岚吹拂着他面容,未平复下酒液燃起的温度,反而让内里更炽烈起来。
沾湿的袍角翻飞。
沈独侧身一回眸,注视着依旧正襟危坐的顾昭。锋锐明艳的眉眼,被风一卷,被雾一裹,仿佛都要融进那风里,化进那雾里,变得浅淡。
“那一日,背后袭我之人是谁,你该看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