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澥鹏知灰未乾,君臣宾主滚成团。
双轮不让明珠死,常在金山顶山寒。
三圣三摩合十方,破家雨泪痛还乡。
污泥总是莲花国,甘露倾瓶掌上香。
西来白社是东林,山色溪声葬古今。
法眼攒眉休借问,观莲池和没弦琴。
“您要问小老头儿,这都是什么意思,小老头儿不很懂。不过算日子今天晚些时候,善哉法师便要来我们村中教书讲经了,您要一心向佛,要不来听听?正好就讲这一篇呢……”
小老头儿摇头晃脑地把那经文背了一遍,还好心询问沈独。
可站他面前的沈独,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只在听见那一句“鸟道重关啼不住,舍身非望别峰知”时,整个人的面色便苍白了下来;又听他念“野人忘却衣裳恩,布袋街头愁鼓腹”,则心痛如绞;及至“污泥总是莲花国,甘露倾瓶掌上香”,已觉世事弄人……
他愿渡他,不过是因为慈悲。
因为“污泥总是莲花国”罢了,可他这样一团脏污的泥淖,终成不了“甘露”,没那倾瓶的掌上之香。
沈独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佛偈是那一封从天机禅院送来的信里写的,那时他只知写信之人是善哉,却不知善哉便是他,于是那信竟看也没看一眼,便搁在一旁。
如今了然,已阴差阳错、时过境迁。
他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想事情怎么平白到了这一步,又想他若早点看见和尚的那封信是否会有点不一样的改变,可到头来终究无解。
他还是他罪与业。
那为他背佛经的小老头儿见他半天不说话,暗道纳罕,只是家中还有人等着,也不好等多久,便嘀咕了几句,又摇头晃脑地念着那佛经,背着柴禾慢慢去远了。
“法眼攒眉休借问,观莲池和没弦琴……”
过了许久,沈独才回过了神来,念了一声。
这时崔红、姚青二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崔红的眉头紧紧皱着没说话。
邀请却是到底要担心他几分的,上前问道:“道主,你没事吧?”
“没事。”
沈独想,都已经过去了。
他笑了一声,只向姚青伸出手去,道:“就是忽然想吃糖了。”
姚青顿时一怔,但还是赶紧将那小小的糖盒取了出来,递给沈独。沈独将那糖盒打开,一块一块方块状的冰糖便松散地躺在盒子里面。
他拿了一颗,放进了口中。
只是抬头时却看向了崔红,唇边的笑意挂起来,只道:“说起来,小时候第一次吃糖,还是崔护法给的。从那以后,虽然总被你耳提面命,可也总没戒掉这嗜甜的毛病。”
崔红与姚青,几乎是看着沈独长大的。
原本赶路赶得好好的,结果半道上放走了裴无寂不说,遇到个老头还停了下来说了好一通话,现在更回忆起以往来……
不知怎么,让人觉得不很妙。
崔红其实都要忘记还有过这么一段了,如果不是沈独提起,只怕就要与其他庸俗的记忆一道,深埋起来。
他恍惚了一下。
在沈独说这话的时候,他便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沈独。
那时东方戟还未到间天崖,连蚂蚁都舍不得杀的沈独还是那个浑然不似长在妖魔道的沈少主,成日跟在他身旁问外面的世界如何,又问他为什么道主最近看他的眼神总是很奇怪。
知道一切的崔红,忘记自己是怎么说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说了假话,然后给了沈独一盒糖,过了没三天,便从山下带回了东方戟,从此沈独有了一位妖魔道上人人喜欢的师兄。
陈年往事,本应该放进灰尘里。
崔红抬起头来,只对上了沈独此刻那含着一点笑意的眼眸,只是不知为何,已生出满心的悚然!
“咔嚓”,轻微的脆响,那冰糖在沈独的口中碎裂了,化作忽然浓郁的甜。
“啪。”
他垂眸看了一眼,竟将糖盒盖上了,转手递给崔红。
一句话没有。
崔红伸出手来,只从这一双眼底看见了无尽的复杂,仿若旧日时光在长河里流动,可最后一刹那都归于了虚无。
他听到了沈独轻飘飘的声音。
是忽然的一句问:“崔叔,你至今也觉得,我不如东方戟吗?”
那个在妖魔道上近乎于禁忌的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一种席卷生死的危机感便已经疯狂涌上。
只是再想逃已经迟了。
在崔红的手摸到那糖盒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时候,他的头颅便离开了脖颈,“咚”地一声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