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
各种各样奇特的酷刑,乃是张汤喜欢研究的事情。
他慢慢地从牢房门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潮湿的地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依旧是他的习惯。即便是在大牢这样充满了阴暗和绝望的地方,张汤也不希望脏了自己的鞋。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在脏自己的手。
官靴的粉底踏在黑沉沉的地面上。
张汤忽然慢慢停下了脚步,一道殷红的血迹,从远处缓缓淌了过来。
目光,顺着这一道还在流动的血迹,朝着前面移了过去。
张汤看到,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具身体挂在墙上,两根尖利的钩子,挂在那人的肩胛骨,鲜血不断从他的胸膛上落下来。
地面上,躺着一颗安静的心脏。
这是剜心。
“刀笔酷吏……还我命来……”
幽幽的一声叹息,简直让人寒毛都要竖起来。
一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穿着染血的白色囚服,脚上拖着长长的镣铐,脖子上戴着枷锁,一步一步朝着这边挣扎了过来。
张汤眼皮一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一排排刑具,就在他面前。
缓缓迈步,他重新走了出去,面前是滚烫的油锅,靠边放着一只大铜勺,用以搅拌。
张汤走过去,将铜勺拿起来,看了看,忽然自语一声:“油温够了,若在里面放一根银针,让人去捞,约莫是个好刑罚……”
习惯性地开始思考起了比较新颖的刑罚。
那白衣女子依旧机械而僵硬地,朝着站在油锅边的张汤挪过来。
然而……
张汤看了她一眼:“与奸夫合谋毒害其夫,二家凶手后红杏出墙,首罪为杀,此罪为淫。按律,死。”
云淡风轻的声音一出,那白衣女子原本森然的模样,骤然一变,竟然变得疯狂起来,怪叫一声,立刻就要朝张汤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张汤随手将面前的油锅一掀!
哗!
整整一锅滚油泼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那白衣女子顿时惨叫了起来,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又有滚油加身,霎时间浑身冒血!
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顿时发出,那白衣女子竟然像是熔化在这滚油之中了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一下飘散不见了。
地面上,只有滚烫地、混杂着血污的油……
张汤略一垂眸,便将两手往袖子里一揣,相互地拢着,慢慢踱步,离开了此地。
此地,有无数的刑具;
此地,有无数已死之人,名之曰——
恶鬼。
然而……
每当张汤看到一只恶鬼,便要停下来,细数此鬼生前所作之恶,或大或小,或巨或微。
有时,不过仅仅是件非常小的事,也要禁受异常痛苦的折磨。
“咔……”
烧红的烙铁,被他慢慢拿起,烙印在了眼前这一只恶鬼的胸前!
可怕的火光,穿透了恶鬼的身体。
张汤淡淡的面容上,透着一种优雅的狰狞。
长长的道上,无数的刑具,仿佛永无止境。
长长的道上,无数的死人,都是他犯过的杀孽……
然而,在他看来,这些人都该死。
即便是做鬼,其中一些也没资格跑到自己面前来寻仇。
所以,张汤——
阳间杀人,阴间杀鬼!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不断响起。
不变的,只有张汤慢慢远去的脚步。
他眉心那一道青莲灵火留下的竖痕,在这个过程之中逐渐变深。
终于,在以五马分尸之刑处决了当初犯上作乱的谢家家主之后,张汤看见眼前出现了九级新的台阶。
一道大门,便在眼前。
他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稳而淡。
“吱呀。”
大门被他轻轻推开。
雪白的亮光,终于重新进入了他的眼底。
张汤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方才的冰天雪地,口中还有残余的苦涩之味……
西门绿歪着头,近乎惊异地看着他,仿佛想要推测一下他的本质。
“有杀之因……这果也是杀,也是奇……这一关,你过了。”
张汤虽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并不多问。
之前被一点火光灼出的一片平湖,此刻重新冻结成了冰面,张汤微微点了点头,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前方而去。
石盘上,正西方的这一道红光,终于脱出了原地打转的困境,成为了第一道朝前而去的光。
很快,他便走到了尽头的山壁下,抬眼望去,一只晶莹的玉盏,主动飞到了他的手中。
张汤接过,一饮而尽。
背后,西门绿近乎玩味地盯着张汤的背影。
他手指落到自己的下巴上,似乎就要思考什么,然而,他忽然之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一道透明的斧影,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胸膛!
正南方。
说来也怪,孟西洲那鱼竿一甩,吊钩便从高高的地方,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在撞到巨大的冰面上那一刹那,竟然视若无物!
吊钩一下穿透了冰面,准确地勾到了树上的青杏!
啪!
青杏终于被勾起!
孟西洲鱼竿一甩,便控制着吊钩重新甩了起来,将青杏送出了冰面!
他毫不犹豫跳起来接过,在西门绿的打量之中,一口咬了下去!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眼前,西门绿的表情一下变化了。
他戴着滑稽的绿帽子,僵硬地低下头去,看自己胸前的巨大破口……
这是……
东南方。
一柄剑,忽然穿胸而过。
顾青眉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之间,她竟然难以看清对方逆光的面庞!
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微笑,还是漠然?
为什么……
顾青眉竟然不明白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师兄……”她的声音很沙哑,艰涩。
“今生我负你。若有来世,你尽可找我索命。”
淡漠的声音,仿佛他整个人一样,什么感情也没有,甚至显得机械而僵硬。
来世?
顾青眉心痛如绞。
十九洲的凡俗修士,哪里有什么来世?
自打六百年前极域一战后,九头鸟亡于鬼门,西域密宗强改九头江源,十九洲的修士们,便丧失了进入轮回的资格。
她痴痴地望着他:“为什么……”
谢不臣注视着她,又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他缓缓地收剑,剑上的鲜血落地。
这一柄剑,顾青眉看着好眼熟。
不就是谢不臣挂在墙上的那一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