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穿一身灰色长袍,显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一直就站在陈廷砚的身边。
因为日游族与无常族有旧怨,所以他只能留下来跟陈廷砚一道,从头到尾也没怎么说过话,显得不冷不热。
因为修士的记忆力都挺惊人,大家也都看过鼎争星云画卷之上凝铸的虚像,更了解过眼下十七人,到底都是什么名姓,所以也免去了相互介绍和认识。
见愁同时认识张汤,认识陈廷砚,也认识厉寒,但张汤、厉寒、陈廷砚几个人之间,相互没有什么联系,甚至针锋相对。
所以,见愁就成了唯一一个适合说话的人。
她心里暗叹一声,只觉得他们这个队伍也很是奇妙,简直像是个拼凑出来的四不像。
“此刻距离子时,的确还有很久。”
“虽然我们是临时组建起来的一个队伍,也不知道能存续多久。不过大家也都该知道,鼎争凶险,最终都将走向自相残杀。但唯有留在十八层地狱的唯一一人,才可成为鼎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众人一眼。
“不知道,几位可有什么想法?”
张汤、厉寒、老妪自然不说话,王人杰与见愁不熟,也不开口,小姑娘顾玲则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法。
到最后,只剩下了陈廷砚。
“嗯……见愁你这样问,肯定是有想法了,你干脆直接说了就是,我们听你的。”
想翻白眼。
这闷葫芦一样的队伍……
见愁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叹气道:“我的确是有想法。鼎争的胜者,只有一人。但我相信,我们这里有人并不想争夺鼎元,比起丢掉小命,更想要活下来。”
听到这里,顾玲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拉了旁边老妪的袖子。
白发老妪则摸了摸她的头,看向见愁的目光,也变得带了几分奇异。
一个被秦广王殿推荐进入鼎争的人,拥有极域有史以来最弱的魂珠境界修为,口中说的却是“比起丢掉小命,更想要活下来”,实在让人有些诧异。
就连王人杰,都忍不住打量起见愁来。
见愁泰然自若。
她自己是不想争夺鼎元的,但是她必须到达十八层地狱,并且安全穿越释天造化阵,回到十九洲。
至于中途丢不丢掉小命,就要看她运气如何了。
“在我们到达十八层地狱之前,其实都不算有根本的利益冲突,甚至,我们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赶在别人的前面,尽快到达更下面的地狱。”
用一致的目标,将原本一盘散沙的众人捆绑在一起,算是见愁此刻想到的一种策略。
至于下去之后会发生何种变数,那是见愁无法预料的。
所以,她也不考虑,只将自己现在能做的做到最好。
毕竟,这也与她切身利益相关。
若是大家一起走,一则危险小不少,二则她也多几分成功下到第十八层的机会。
见愁一面说,一面看,见众人都不说话,默认了自己提出的这一条,心也就稍稍放下来一些。
最终,她吐露了自己的主张。
“所以,我想我们这一组,一路上能不战便不战,也不主动开战他人,以确保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十七层。那个时候,大家要内讧,也残杀,再行解决。此前,便以速度为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不可否认,见愁这一番话,头脑清楚,条理清晰,也具有可行性,符合大家的根本目的。
只是……
另一方面来说,她看得未免也太透彻了。
鼎争的本质就是相残,相杀。
对几个人回头势必出现的分道扬镳甚至拔剑相向,她一点也不避讳,坦然说走到十七层大家爱怎么样怎么样,直直就戳中了有意于鼎元之人之人心里的阴暗处和痒处……
“这样的计划,我没有意见。”
王人杰第一个同意了。
陈廷砚扇子一展,风雅一笑:“我自然唯见愁马首是瞻。”
张汤慢慢地点了点头。
顾玲与老妪对望一眼,也道:“我们没有意见。”
最后,众人一起望向厉寒。
厉寒微微挑了挑眉,却一直看向见愁,眼底闪烁过几缕微光,似有探究之意:“不反对。”
这眼神……
好敏锐。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见愁心底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但又模模糊糊说不分明。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下去,的确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但其实最符合的还是见愁的利益。
若能领先别人下去,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穿越释天造化阵。
但若是在旁人之后,她既要面临前面已经在十八层地狱的战斗,也要小心后来者的攻击。
对她而言,除了一个“快”字,实在别无他法。
若是众人再往深了想想,就会发现,这个方案其实并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方案是当渔翁,等鹬蚌相争了再下去,伺机而动,而不是一路急赶。只是见愁又提了在十七层地狱大家可以随意散掉,众人想想觉得在十七层地狱再“伺机而动”,也为时不晚。
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察觉到见愁这个提议里一点点细微的异常。
厉寒么……
见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声音毫无异常,淡淡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定下。我们先行休息,静待十八层地狱门开之时吧。”
说完,她便寻了一角盘坐下来,将漆黑的吞风剑放在了双膝之上,两手抬起按在剑鞘上,抬头看去。
张汤则丝毫没有打坐休息的意思,只是站在台阶旁边,看着中央的鼎争金令,目光平静。
顾玲与老妪也寻了一个地方坐下。
那边的陈廷砚几乎是立刻就想朝见愁走过来,只是王人杰在旁边一拉,一句“我有事问你”,便将他拽到了一旁去,低声说话。
唯有厉寒,扫视一圈之后,竟然直接来到了见愁身边不远处,将衣袍一掀,同样盘腿坐下。
藏蓝色的长袍,有一部分铺到了地上,其上刺绣的恶鬼图案,在金光照耀下,有一种狰狞的华美。
他手指枯骨一样,搭在膝盖上,墨绿色的鼎戒套在食指上,越发衬出手指的苍白来。
脊背挺直,气质拔俗。
这样的姿态,落入见愁的眼底,却猛然之间,唤醒了藏在记忆之中的某些画面……
顿觉微妙。
搭在剑鞘上的手指一颤,她缓缓地转开了目光,也看向了前面的鼎争金令,却似漫不经心般开口:“我与厉公子,往日可是认识?”
两人几乎并排坐在一条直线上,所以肩膀也在一条直线上。
厉寒听见了,只垂了眼帘,将眼底一切晦暗的神光都敛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甚至动也没动一下,仿佛情绪毫无起伏。
嗓音冰冷,他用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口吻,缓声道:“我入极域修行已有四五十年,见愁道友年纪轻轻,又才刚来,想必你我在人间孤岛,并不相识。”
“厉寒”入极域修行四五十年,见愁统共也没活这么大岁数,是根本没机会在人间孤岛结识的,更不用说枉死城了。
所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