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 整个白银楼都静了。
隔岸台上, 震道人险些摔了个趔趄;
囚笼旁边, 梁听雨陡然间握紧了手中的鸳鸯钺,如临大敌;
囚笼之中, 原本无精打采的左流, 却是浑身一震, 终于重新将头抬了起来, 眼底忽有几分泪光涌动……
崖山。
多么简单,又多么耳熟的两个字?
在鱼龙混杂、消息遍地跑的明日星海,你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它,你对它似乎也很“了解”:从上古以来诸多史家的笔下,从种种功法典籍的名录里,从南来北往修士的口中……
于是你开始知晓——
它源远流长, 它底蕴深厚,某种程度上, 它甚至拥有着连昆吾都无法匹敌的声望!它的存在,仿若十九洲最中正的一条脊梁, 也恍如十九洲万千宗门头顶上最巨大的一片阴影!
真正的名门, 真正的巨擘!
昔日不过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可当它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尽管只是一个人, 一番话,露出那么小小的冰山一角……
可场中,已有无数人感觉到了窒息, 仿佛连鲜血的流淌都要为之停滞。
如此突兀地出现,如此直白的宣言,如此单枪匹马的胆气!
尽管其实每个人都在心底猜想,崖山和昆吾,也许会用某种手段,涉足到今日白银楼左流悬价的争夺中。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猜到,竟是这样的发展!
包括,同在此时此地的另一位崖山门下——
见愁都快不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了,她此刻已然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对面斜下方卓然而立的那一道白袍身影,脑海中却一片的混乱。
扶道山人座下五弟子……
这货竟然是崖山门下?而且还是自己的师弟?
开什么鬼玩笑……
见愁嘴角都跟着抽了抽,只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可没忘记自己与这四指修士的几次碰面:头一次是在那五行八卦楼中,当时便觉得对方不俗;后一次是在夜探夜航船的时候,她……
当时的场面,眨眼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根本就没想过与自己同时夜探夜航船的会是什么好东西,更不用说是“同门友军”了。
所以,在遇到危险的那一瞬间,她好像……
直接卖了对方。
虽然最后她也没能救出左流,但站在对方的角度,那一晚发生的种种变故,想必给对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果对方没有假冒身份,这……
可就尴尬大了。
想明白这些的见愁,脸上的表情已经精彩至极地变换了几轮,最终竟有些微心虚,又有些无奈。
对面的白寅,就站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一身白袍,这风度,的确与当初的曲正风,还有那一位自恋至极的四师弟沈咎,有几分奇妙的神似。
崖山的名,可从来不是谁想冒就敢冒的。
更何况,见愁别的不记得,对那两位云游在外一直无缘得见的师弟,还是有印象的。
一位是五师弟白寅,修道约有五百年;
一位是七师弟余知非,修道则仅三百五十年。
所以,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白袍四指修士,十有八i九真的是那一位游荡在外的五师弟白寅。
出价百万,代表崖山而来。
见愁的思绪,一下变得纷飞了起来,心头却又格外多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青峰庵隐界,一朝坠入极域。
眨眼忽忽六十年已去,又因神识印记有改,无从与任何一位故人取得联系,更别说师门。如今骤见崖山门下之面,却在此情此景之下……
上一刻,她还心悬一线,为沈问醒的出价而担心,思考着要如何说服澹台修与自己合作,一起拿下左流。
这一刻,一切一切的担忧与困局,竟都不复存在了。
纵使她未能联系到崖山,纵使崖山并不知她已归来,纵使此地实乃是崖山势力涉足最浅的明日星海……
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