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出现那种感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隐隐约约之间,竟觉得除却六道轮回之外,又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至于轮回之道,倒是小有所获。”
傅朝生微微垂了垂眼眸,微微地笑了一笑,并没有在先前的话题上停留太久。因为连他都思考不清的问题,也没有必要让他这一位唯一的故友也为此烦恼。
“极域秦广王,既不是魂鬼修也不是精怪,而是六道轮回规则的化身。因他化生,自生意识,所以才有十一甲子前的阴阳界战。”
“若杀他,毁其化生之生,打灭意志,便可令其重新成为‘规则’。”
“只可惜,蜉蝣一族朝生暮死之规则,在他化生之前,便已经存在。”
有关于秦广王的来历,见愁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写蜉蝣一族的命运,一时之间,便沉默了良久,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还好傅朝生自己反倒没有太大的感触,甚至……
自极域之行开始,他便开始思考着一个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他的存在,到底算是什么?
闻见愁之道而生,于是有了“朝生”为名,普天之下只认她一个朋友;
集蜉蝣一族愿力所化,于是能得道不死,漫漫此生只追寻重建轮回,改写蜉蝣一族朝生暮死之命。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
他的整个存在,都只因为蜉蝣一族的“大愿”。
如果有一日,轮回的规则终被改写,蜉蝣一族不再朝生暮死。那么,这样的“大愿”,还会存在吗?
那么——
他,还会存在吗?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暂时还未找到破解之法,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从化生的那一刻起,他其实便已经知道,这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
窗外的月光,透过那一层雪白的窗纸,透进来些许。
傅朝生抬眸这么望了一眼,那光进到他眼底,一时便让他想起了当初登天岛的小石潭边,也是这样的光线,这样的幽静。
尽管一个是黎明将尽,一个是晓月方出。
“万类本平等,轮回却不公。”
他淡淡地笑了一笑,说出此话的时候,那妖邪之气便漫散了满眼,再没有任何的遮掩,全然呈现给了见愁。
“若有一日,能重建轮回……”
“会有那一天的。”
他的声音渐渐消无,见愁便代替了他,自动将他这一句话续上。
“雪域新密不安分,又借神祇少棘之力,更不用说还有极域八方阎殿,十大鬼族,种种谋划。只怕一场席卷十九洲的大战已在眼前,生死存亡,所有修士都不会坐以待毙。届时若能毁灭秦广王,或许也能找到改写轮回规则的方法。”
虽然,她觉得“轮回”两个字,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大约是受到极域枉死城中那一位旧宅主人轮回九世之事的影响,旁人提到轮回时,她总在思考,人最重要的,是那不变的魂魄,还是那一世一世的记忆?
转生池会洗去一个人的过往,那么再投生的那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这个答案,见愁并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好像整个修界对此都很在意。只是落到她自己的身上,却不很想去探究自己的前世,更不好奇所谓的来世。
那与现在的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此刻她心中的想法,傅朝生并不知晓。
他所要改变的部分,也并不与见愁心中不解的这个部分重叠。他方才话没说完,可剩下的话,其实只是想说:
他不仅想改变山河日月,连宇宙洪荒的规则,都不愿放过。
只是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
傅朝生望着她,听着她的话,便慢慢地点了点头:“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可惜,若真有这么一日,只怕便是整个十九洲生灵涂炭之时。届时,不知道你……”见愁似乎想要问什么,可犹豫了片刻,忽然没有问出口。
但傅朝生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眼前这一位故友,他因她而生,名为她起,睁眼看了这世界多久,便与她相识了多久。她也明知道他乃是天地大妖,却从未对旁人吐露过他的存在。
若问这浩瀚的天地间,他只能信任一人。
那么,除了她,再不会有旁人。
所以此刻,他望着她,唇角勾起,是一点浅淡隐约的笑意,发自真心:“若真有那么一日,故友觉得我该在,我便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