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给你打个预防针而已。”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像松鼠一样吃坚果:“纪容辅妈妈跟安安的妈妈是双胞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她们家姓林,林采薇林采苓,林家的女人好像都很厉害,她们家家史可以算到民国,纪容辅的太姥姥,裹着小脚还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呢,跟徐志摩那些人都是认识的。民国时的人比我们现在潇洒多了,那一代人好像都是欧洲留学生,对了,我还有他们太姥姥的画呢,她是吴昌硕关门弟子,但是又受了浮世绘影响,风格挺独特的,下次拿过来给你看……”
“我不看。”
“没意思,”叶宁悻悻地吃了一会儿坚果,又论起大势来:“其实我觉得她们把纪容辅跟安安那么小就送出去是有原因的,她们自己没出去过嘛,被耽误的一代人,挺可惜的,祖辈是留学,父辈是留学,从小听着欧洲文化长大的,所以后来一开国门就连忙把纪容辅跟安安送出去了,真是歪打正着,你看现在,纪容辅跟安安的英语都跟母语一样,也有哲学底子,学西方的理论都不用费劲,伊顿其实蛮变态的,他们当时上学的时候拉丁文已经是死语了,还是学了。我现在有时候看书有不懂还要问安安呢。其余几家就不行了,你看付雍他们,全是后来上大学才送出去留学的,连脚跟都追不上了。这就是战略眼光的问题,安安和纪容辅现在回来,这么出色,出尽风头了,多少人羡慕他们呢,我表哥蠢得出奇,什么资源都给了,路都给他铺好了,他还是搞得乱七八糟的,水光泊岸的事你也知道了,建好的房子都给拆了。我舅舅气死了,上次还说生子当如夏淮安,哈哈哈……”
“说到这个,我爸上次夸了一句林家出贤妻,我妈跟他闹了半个月。其实我估计我们这一代是拼不过他们两家了,下一代试试吧。对了,你不是要自己写歌词吗,有时间让纪容辅念诗给你听呗。他看乔叟的。西方文化其实也很灿烂,但是翻译过来总是隔了一层,不是母语就体会不到那种美感,就跟外国人读古诗似的,有时候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挺可惜的。”
叶宁这人,我真不太喜欢跟他聊天,他是蜜罐子里面泡大的,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坏人,当初他都弄到抑郁了,现在不管是提夏淮安父母还是自己父母,全是夸赞。反正这也是好人,那也是好人,他表哥的新楼盘没打点好关系被直接炸毁拆掉了,还是跟讲笑话一样,他眼睛里大概自带美化滤镜,不过也正常,不然也画不出那么好的画。
他在旁边说个不停,我听得烦起来,干脆脑子放空,装死。
纪容辅母亲的事先不说,当过红卫兵的人我招惹不起。简柯的事是迫在眉睫的,SV台跨年晚会直接跳票,这可不是叶宁说的什么一拳把简柯打趴下,这是直接打死了一堆人。
叶宁说的那些让我不要管这事的逻辑,看起来有道理,其实满是漏洞,他站在纪容辅立场自然觉得没错,谁惹他不高兴他就踢烂谁饭碗,但是我要是学他站在纪容辅立场上,就有点太无耻了,自己也是底层,腿上的泥还没擦干净呢,就开始教财主欺压贫民了。纪容辅一拳能把SV台打趴下,打死我也是一个小指头的事。
其实我一直分得很清,我跟纪容辅各有各世界,互不干涉,现在是他插手我的事,怎么说都是他不对。简柯开始不签我,就算这次之后求着来签我,也挺没意思的。
说实话,这件事上我对纪容辅挺生气的,这感觉像我是个小孩子,跟人在玩过家家,玩输了,找了个大人来,一巴掌把别人的玩具也踢个稀巴烂。这圈子里繁花似锦,大家都醉生梦死,观众捧着,粉丝狂热着,都觉得自己人上人了,我还是这圈子里的底层呢,毕生梦想就是爬上去,结果纪容辅一脚踩下来,我发现这圈子不过是个养蚂蚁的沙箱,外面自有广阔天地。
真挺没劲的。
我听叶宁絮叨到十一点,活生生被他说饿了,自己煮了个面,叶宁吃了大半,被我赶回去了。我正准备不等了,纪容辅回来了。
第48章 最初
这感觉挺微妙的,他只当这是普通一天,风尘仆仆进门,大衣上一身寒意,洗了澡,暖和一点了才过来亲我,问我今天在家干了什么,浑然不知我正在酝酿如何跟他吵架。
他应该没吃晚饭,但是什么都不说,厨房里常年煲了粥,当吃夜宵。坐在厨房的中岛台边,灯光照在他鼻梁上,睫毛纤毫毕现,头发上带着湿气,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但是直觉敏锐,发现我在看他,抬起头来朝我笑:“怎么了?”
“没事,你先吃。”
我小时候不管闯多大祸,我姥姥都是等我吃完饭再揍我,我现在多少懂得这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