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胡撸了一下脑袋:“喜欢吗?”
我用英文说:“喜欢到死。”
他现在也跟我一样,喜欢撇着嘴假装牛比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投你所好。”
边说他边接过我的行李,笑迷迷地使劲儿地看我,兴奋地凑在我耳边说:“你今天还挺帅,我刚看见你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我听了有点得意,说道:“装得还挺象吧。”
老廖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说道:“装什么装,你就是好看。”
我们亲亲热热地边聊边朝车库走,过马路的时候,看到王惠和老史在排队等出租车,老廖没看见他们,我也没告诉他,一直往前走。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看见我们了。
进了车里,老廖跑到后面,打开后车门,取了包东西给我,是一束花,一束深红的玫瑰。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傻,但是还是忍不住买了。”我有点意外,我是个不注意形式的人,想不起来送花点歌这些事。我在机场也给老廖买了个礼物。我注意到他一年到头都是带同一块手表。就挑了一块Swiss Army的手表,那一年,这一款手表全球流行,上班,休闲的时候都可以用。我也拿出来给他看。老廖高兴地把手表带上,反复地看着。我们两个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在车里摆弄着东西,连车都忘了开了。还是我想起来,说:“快走吧,回家再看。”。老廖边发动车边说冲着窗外大声地喊:“走喽,咱回家喽。”
一路上,我的手搭在老廖握着档把的手上,胡乱聊着这段时间的见闻。车窗外,一片秋色,我喜欢从外地回到北京的感觉,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天,但是踏实,高速公路旁的大树闪开了,露出温愉河河岸优美的曲线,一座桥横跨两岸,有汽车正在经过。我转过头看看老廖,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新鲜,有如初见。
第十五章
星期一早晨我们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头天晚上折腾得太晚,又聊了半宿的天。我们都睡过了。老廖直埋怨自己怎么忘了上闹了。好象是他的错一样。星期一的早晨又是最堵的时段,我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溜进办公室,看见王惠正要进会议室,看见了我,如果在往常,她可能会挤眉弄眼地挑逗我一番,无非是“昨晚上又玩大了吧,早上起不来!”。今天她看见我就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我想可能是急着开会吧。
等着电脑启动的工夫,我还是找了个没人的会议室给老廖打了个电话。他还在开着车。我告诉他昨天在机场碰见王惠和老史了。老廖说:“他们看见咱们了吗?”我说:“不知道。”老廖说:“她要是问起来,就说我们是在机场里遇见的。”我答应着放了电话。心里想着,四个熟人,在机场同时巧遇,靠,这运气应该去买彩票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去找王惠,她不在办公室,可能已经下去吃饭了,在公司里我们尽量保持着距离,我很少来她的办公室找她。她的办公室出奇地整齐,桌面上干干净净,旁边的书架上摆着王惠父母的照片,还有一排王惠的奖杯,奖牌。窗台上有一束玫瑰,象是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水珠。
正在想着要不要去老廖那吃饭,一回头,王惠回来了。我问她吃了吗。她说约了老史一起吃午饭。我想起昨天在机场遇见他们。问道:“有人送花啊?”她白了一眼那花,但还是没忍住,乐了。说道:“咱们一起去吃吧。今天老史请客。”。我们到小王府的时候,老史已经在里面了,我们都叫他老史,其实他和我一样大,都是大学刚刚毕业,他来中国是一个短期的合同。还不知道合同满了去做什么。他和王惠两个人见了面行“比族“礼,就是分别在脸的两边亲一下。然后两个人就亲亲热热地坐下来,两个人有点客气地把菜单递给我点,让我点。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两个人在恋爱。
我趁点菜的时候问王惠:“怎么着,我不在这几个星期,你们好象没闲着啊?”
王惠说:“说对了,趁你不在,该说的,该办的,全搞定,一点都没浪费。”
我说:“是刚落听的吗?怎么我以前没觉出来呢?”
王惠笑了笑:“谁知道你在忙什么呢,都顾不上我们了。”
觉得她今天话里有话,我转移话题:“你俩可真够能抻的,你们都认识多久了,是他笨还是你笨?”。
王惠笑笑,不说话。老史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但是也猜得差不多。我们都没有提起昨天在机场的事,一顿饭,匆匆吃完,回去上班。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老史也很喜欢我,并不觉得我是个灯泡。两个人在一起挺热情的,我说他们是天雷勾动地火。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有点内疚,是对老廖。本来时间就不多,应该多陪陪他的。另外多多少少也觉得有点无奈,和他们阳光下的爱情比起来,我们是地下工作者。但是也就是一想而过。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感情是用来体会的,我们有自己的一片天,用不着拿出来展示给人看。
与我的谨慎不同,老廖有很多哥们,他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去哪都带上我,我和他的那些哥们都玩得不错,喝酒,唱歌。我每个周日回父母家,也带老廖回过几次家,但是更多的是我们一起去他父母家,他的父母都是艺术系的老师,一个教唱歌,一个教钢琴,都是热情而简单的人,老廖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我爱吃红烧肉,老廖的妈妈什么时候做了,都会想起我。他们的影响在老廖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老廖的妈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直没有住在一起,有时候我们会一起陪他妈妈去他们学校的医院输液。老人的心脏不好,每次输液都要很久,那天他妈妈睡着了,我靠在另一张病床上看报纸。周末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非常安静,翻页的声音都显得很大,我怕吵了他妈妈,就出来到走廊上看。天已经黑了,走廊里有一溜白炽灯泡,我坐在长椅上,就着灯光看报纸,一会儿,老廖出来了,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放下报纸,看着他说:“你回去看着吧,甭管我。”
老廖说:“没事,还得一会,慢慢输吧。”。
说着在我旁边坐下来,灯光下,我把报纸铺在他的脑袋和后背上,给他读新闻。走廊里静悄悄的,那一溜灯泡幽幽地发着光,水磨石的地面上纤尘不染,曲曲弯弯地反着灯光,象是谁撒了一路的水印。老廖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说道:“我这么说有点不吉利,但是有一天你病了,我也愿意这么伺候你。”
我放下报纸,抽出我的手,说道:“你怎么了,说这么重的话。”
老廖将我的手抓回来,举到他的脸上挨了挨,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这,就说了。”
那年秋天,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周末里,我们喜欢骑着车,沿着圆明圆的围墙,一直骑到颐和园。如果天气好,我们会一直骑到香山。有时候也会骑到北大看场电影。回来的路上,去趟菜市场,回家做饭。老廖很勤快,不讨厌做饭,但是烹调讲究天份,这方面他不如我,我们分工明确,我负责炒菜,他负责洗菜洗碗。分是这样分,但是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一点不觉得累。
没认识老廖的时候,我也喜欢看我父母做饭,他们也是这样,我爸爸掌勺,我妈妈打下手,两个人有时也会争吵,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他们就这样忙活了一辈子,我父母是大学同学,在大学里自由恋爱,毕业以后又在同一个学校教书,从那以后,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从来没有分开过。我刚懂点事儿的时候,有时和我妈妈聊起来,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嘲笑他们死水微澜一般的婚姻生活。我妈妈总是笑笑,说道:“你懂什么。”不和我一般见识。但是现在,我看着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干着活的老廖,突然明白了我父母的幸福。
北京的冬天好象都是一夜之间就来了,一夜大风,早晨起来,树叶就掉光了,马路上的公共汽车里又挤满了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各样的表情。也有着点点斑斑各自不同的体味。老廖喜欢冬天,他说天冷了,就可以整晚抱着我睡了。
1999年的冬天,人们从来没有对元旦有过这么大的热情。大家都在等着这个千年元旦的到来,老廖对每个节日都有着非常朴素的浪漫情怀。关于这个千年除夕,他有很多的设想。但是我却得要加班,因为最初的设计问题,2000年1月1日这个日期让全世界的计算机都紧张地要疯掉了,公司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我是这个项目的成员。所以除夕之夜,我要留在办公室里。我们的指挥部安排在一个大会议室里,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满了笔记本,中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庆祝用的香滨和夜宵。我们北京的大老板也来了,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非常兴奋,为了这一刻,我们忙了有大半年了。虽然知道自己的系统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危机真的爆发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我们兴奋地讨论着,边看电视,边不停地更新BBC,CNN的网上页面。等着元旦钟声的敲响。10,9,8,7,6,5,4,3,2,1。电视里,全世界都在欢腾,我们却在紧张地测试。一切正常后。老板带头,我们打开了香滨,立刻,泡沫四溅。和着女孩们的尖叫,会议室里,群情激昂。兴奋得要把屋顶掀翻。大家都拿起电话,向亲友问候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