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将目光落在雪白的小棠身上,弯腰抱起了猫崽。甫一起身便听见明玦说道:“我再去给卫理打个电话。”卫理便是卫特助。
秦离将小棠抱在怀里,没说什么。等明玦离开后,他带着小棠下到了一楼。
猫崽似乎很享受不用自己走楼梯的感觉。它待在秦离的怀里,一双蓝黄异瞳睥睨着楼下的一切。
裁缝店的店主还没走。
卡洛斯身为别墅的管家,即便不满他的迟到,但还是周到地沏了杯英式红茶给店主。他语气里的尖酸也没了,取而代之地似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哀愁。
秦离就站在楼梯上听他们二人的对话,没有立即现身。
这边店主说:“一选举,街上就开始乱。如果能守约,我肯定是按时把衣服送来的。你知道这几天城里游行的人很多,那些游行的人游到一半,突然就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店。我的上帝,好在我把明先生的衣服都藏在仓库了,不然前几天铁定要被他们那些暴徒毁了!”
那边卡洛斯一听,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人一多,什么样的帮派混混都往里面掺和。你这还算幸运,我在南边的表妹也有一家服装店,武装分子攻进来的时候,整个店直接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至此,两个拉丁裔Beta相望一眼,都沉默下来。
秦离听出了他们对南美现状的绝望。他以一声清嗽打破了两人之间愈渐令人窒息的沉重,下一秒他们便都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双双扭头看着楼梯上的他。
店主的反应比卡洛斯还快,他充满期待和忐忑地问秦离:“先生,衣服还合适吗?”
秦离点了点头,应了个“合适”。
店主立马笑成了个花,把方才的绝望沉重忘得一干二净,“我的上帝!这真是太棒了!”说完便打算告辞,回店里照看生意。
秦离说了几句谢辞,让卡洛斯替他送客。
等卡洛斯送完客回到客厅以后,秦离已经坐在沙发上,正逗小棠玩。
秦离抬头看了卡洛斯一眼,请后者坐到一旁的扶手椅上。
卡洛斯不知道他这是玩儿哪出,有些犹豫。
“坐吧。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的雇主,和你没有上下尊卑关系。”
卡洛斯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秦离将小棠放下沙发,让它一边儿玩去。当扭向卡洛斯时,他的神情里带着刻意的随和,语速十分缓慢,“卡洛斯,其实我最近已经能想起点以前的事了。”
卡洛斯的手按在扶手椅的扶手上,乍一听秦离的话,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圣母玛利亚保佑!”
秦离扯了扯嘴角,“我记起原来我就生活在这里。不过就像我刚开始醒来时你说的那样,我们之前好像从没有见过。”秦离仔细观察着卡洛斯的神色,果不其然他的一番话让这个心思敏感细腻的Beta一秒变了脸色,生怕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于是秦离又赶紧安慰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印证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以及,也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平淡,但目光异常坚定。
卡洛斯的屁股搭着扶手椅的边,陡地被这目光震住,再联想起刚才和裁缝店店主的对话,心中突有一股暖流淌过,“先生是听到我刚才和老哈尔的对话了?”
“无意中听见的。”
卡洛斯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四五秒,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才又重新开口道:“先生终归是外国人,不像主人来这里已有一段时日,对这里的时局并不清楚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我其实不是这儿的当地人,而是从南部逃难过来的。如今南部三分之一的地盘被武装分子占领,到处是战火和死尸。我的上帝!那里的日子简直比地狱还可怕!”
说起这些来,卡洛斯犹觉得往事如昨,逃亡的纷乱尖叫徐徐在他眼前展开,仿佛现如今的舒适安宁才是幻象。
秦离仍用那种带着坚定信念的目光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卡洛斯喟出了一声更重的叹息,“我住的小镇在半年前被那些畜生占领。我和姐姐,我们两家人一起逃亡,然而半路上我们的车子遭遇那些畜生的伏击。他们事先就调查过我姐姐,知道她有钱,就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姐姐刚开始什么也不愿意说,不过后来那群畜生拿她的女儿威胁她,她求他们放了她的女儿和我们一家,我们这才得以重新上路。不过,我再也没有过姐姐的消息。”
卡洛斯记起那天的每一幕。他作为一个Beta,作为一个男人,却在姐姐被禽兽拿枪抵着脑门时畏缩了。
那群禽兽挥枪让他走时,他差点顾不上载上前一辆车上的外甥女便要落荒而逃。将车子重新启动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再去看后视镜,而车里全是妻子和孩子们的哭泣声。
无意间,他瞄见了后视镜。即便他再胆怯、再不情愿,也还是看见了后视镜里的姐姐,被那群禽兽推着搡着,脸色惨白如灰。
秦离意识到自己揭了卡洛斯的一层伤疤。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就让这个可怜的佣人忘记从前可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