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过之后,才彻底清醒,人是血肉堆的,得吃饭。”
李老头儿败给了现实了:他年初病了一场,前后两次手术几乎耗空了和老伴儿多年的积蓄,他不得不还在术后修养期就开始为余生养老发愁。
于是,结束了修养复工后不单纯只带林漾了。
音乐学院送来的返聘书,李老头儿受了;协会偶尔有“活儿”,他也接了,不用出国的话,单在国内跑跑,也在身体的承受范围之内;教协要编什么材料,请名誉顾问,李老头儿也不拒了……
六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似乎也不太晚。
李老头儿经过长达半年多的单方面的精神斗争,终于决定暂时舍下颜面和徒弟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尽管这些话几乎算是打曾经的自己的嘴巴子。
可哪怕这样一番话下来,林漾依然未领会到李老头的重点,或者说,他是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
“您去复查了吗?”
李老头儿一时间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换了个话题,但他还是答了:“复查了,我定期复查,上月末才查的。”
“结果还好吗?”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可李老头儿还是继续道:“挺好啊。”
林漾慢慢点头,“那就好……”
后知后觉的李老头儿:“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认真跟你说我的生死顿悟!”
林漾扯开嘴角笑了笑,“您老别开玩笑了,‘娱乐圈都是吃人怪物,哪儿好了’这话从前至少一天听您念叨十遍。”
“那不是偏见么……再说了,圈子里还是有些认真做音乐、认真做艺术的人。”李老头儿这半年多来就认识了不少,“他们是努力寻找到了世俗和艺术的平衡点,其实这并不是完全矛盾的。”
他这话说得不像是随口一提,可林漾依然不敢当真。
李老头放下茶杯,没想着一次性就把人劝好。可改变心态这事是一个忽然领悟过程,一旦转换了思想,后续的变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像他从前只喜欢喝普洱,现在不照样连普普通通的茉莉花茶也灌进肚子里了?
“我了解到韩国那边的孩子都出道早,人不是说了么,出名要趁早,照现在的时代来看,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李老头儿想扒拉一支烟出来,嘴皮子砸吧了一下又给忍住了,他看着垂眸沉思的林漾,继续说道:
“那些大器晚成的虽然也是佳话,可到底还是怪让人惋惜的。你当年学唱晚了、学笛子也晚了,虽然后来的确都做得极好,可就一直这么迟迟的,谁知道将来会错过怎么样的大时运?”
“师父不是劝你特地去做什么事儿,而是现在的时间不等人,你如果心里真的有想要做的事情,别犹豫了,别等待了,去做吧。”
林漾眨了眨眼睛,长睫轻轻抖动时也带起灯光垂在眼睑上的那片扇形阴影。
他笑了笑,“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李老头儿心疼又没法儿:“总而言之,年轻的时候,早点把想做的事情昨晚。免得将来大了、又或者伤了、病了再来后悔……”
***
回学校之后,林漾有些郁郁。
虽然道理本身很简单,可他段时间真的想不通。
好比让一个自小在寺院山脚下长大、耳濡目染着阿弥陀佛的佛教信仰者去念《圣经》,观念重塑需要的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
在这期间内,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学校里一个直系学长放弃签别人连实习offer都拿不到的工作室,“自甘堕落”去拍了一个什么IP网剧,以往最疼爱对方的专业课教授再也不在课堂上提“你们XX师兄”。
又比如,林漾从淡定哥这个“博爱路人”的嘴里听到防弹新专辑回归有“大爆相”,他对防弹少年团这个突然之间在中国范围内爆红起来、甚至在本土快要赶超EXO的无外籍纯本土韩团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大概就是渡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