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身为夺魁大热门之一,场场皆是游刃有余,无一例外能把对手打得心服口服;莫霄阳自鬼域而来,剑法诡谲莫测、杀机极重,一路高歌猛进连胜数场,只可惜败在自己莽撞的性子,止步于前八。
谢镜辞则是出了名的下手狠辣、不留情面,一向讲求速战速决,往往刚一开场便威压全开,攻势又急又凶,根本不留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喜提了“最不想遇到的对手”排行榜第二名。
说来很巧,今日在四进二的半决赛擂台上,她所对上的,正是这排行上的头名。
更为巧合的是,莫霄阳便是败在这名鬼修手中。
鬼修名为乌泽,是个身形瘦高的苍白青年,狐狸眼时时弯起,却无甚笑意。
乌泽乍一看去与常人无异,然而细细端详,轻易便可察觉瞳仁中黯淡赤红的血光,被长睫无声一遮,显出几分朦胧诡谲之色。
二人对决的擂台,是在一片无垠荒漠之上。
入夜的沙漠寒风四起,撩动黄沙滚滚,轻烟漫天。天边一轮孤月皎皎,乱云泠泠,映出星汉无波。
“镜辞修为不及于他,若想赢下此局,恐怕不易。”
看客席上,一老道轻抚白须:“鬼修难辨莫测,此番定是苦战。”
谢疏闻言点头,视线一刻不离擂台。
鬼修是极为罕见的一种“道”。
欲想修炼鬼道,必须舍弃凡俗□□,以魂魄为引,护得识海无恙。此法超越生死之间,需以极强意志挺过神识涣散的前期,虽然修行艰难,一旦修为有成,便可驱御万鬼,坐拥阴阳之力。
鬼修已经足够棘手,偏偏她对上的还是乌泽。
能登上“最不想遇见的对手”头名,这位铁定不是一般人。
与讲求速战速决的谢镜辞不同,乌泽即将迈入化神期,实力比大多数人高出不少,因而心高气傲,对胜负并不在意,唯一热衷的,是用鬼术折磨戏弄对手。
听说此人性情古怪,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而是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苦苦挣扎求生。有人不堪忍受,甚至当场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狼狈离开玄武境。
一人叹道:“乌泽已有百岁,谢镜辞不过初初离开学宫,依我看来,很难胜过他。”
他身侧的青年懒懒应声:“这不一定。”
“为何?”
青年抿唇一笑。
然后神色瞬间变得狰狞:“因为乌泽那混蛋迟早会遭天谴!居然让我在台上遭受那般奇耻大辱……谢镜辞给我冲!”
谢疏轻咳一声,回头看上一眼,此人正是那耻辱自尽的倒霉蛋。
“没错。”
不远处一名女子咬牙切齿:“乌泽算个什么东西?谢镜辞定能把他揍成泥!”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乌泽在擂台上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摇身一变,全成了谢镜辞的临时亲友团,尽心尽责之程度,连谢疏云朝颜都甘拜下风。
台上的谢镜辞不会去想这么多。
钟鸣已起,擂台骤开,任何多余的思绪都可能导致败北。
“鬼哭刀。”乌泽朝她笑了笑,一眼认出谢镜辞手中长刀:“刀是好刀,只愿莫要被主人辱没,变成一无是处的废铁。”
这是句再明显不过的挑衅,谢镜辞回以微微一笑。
这仿佛是个无声的讯号。
两人同时动身之际,周遭冷风乍起,只听得万千鬼哭,千百呜咽,空荡无物的大漠暗芒回旋,竟不知自何时起,生出了道道鬼魅般的影子。
乌泽敛眉,于心中默念口诀。
鬼哭刀生性阴戾,以无数血肉滋养而成,是名满天下的邪刀。谢镜辞所习功法必定偏于阴寒,与他这个鬼修遇上,要想赢,只能比他更戾更凶。
但区区一把刀,如何能抵御千百邪祟?
诀毕风烟起,月下魍魉生。
浮动的暗影徐徐而出,好似墨汁四散,凝出不甚清晰的人形,稍一停滞,便如暗潮四起,倏然向谢镜辞一人涌去!
鬼魅萧萧,长刀亦是萧萧。
谢镜辞身法极快,鬼哭刀嗡鸣如缕、铮然不休,于侧身之际划出一道圆弧,好似红月凌空,须臾一个变招横刺而下,便将幽影拦腰斩断。
鬼魅愈来愈多,汇作奔流之势,几乎遮掩了谢镜辞的影子。
再看苍苍大漠,只见乱云如絮,遮掩冷然月色。四下蔓延开血一样的红雾,石壁上、沙石中、地面下,皆涌现出混沌不堪的影子,只需一瞥,就能让人脊背发凉。
“这――”
孟小汀打了个哆嗦:“鬼修的招式都这么可怕吗?”
“孟小姐可是觉得害怕?”
龙逍坐在她身后,闻言立马接话:“我家的门客里,有好几个都是鬼修。不如我将他们引荐给孟小姐,平日里多打一打练一练,胆量自然就上去了。”
莫霄阳神色复杂,颇有些同情地看他一眼。
“万鬼噬心。”
裴渡蹙眉:“这是乌泽常用的招式,能将对手困于幽冥之中,受百鬼啃噬……听闻那位自行了断的修士,就是受了这道邪法折磨。”
幽魂一个接着一个现身,仿佛没有尽头。
黑影太浓太重,围在谢镜辞身边聚作一团,竟如同海浪浮空。孟小汀看得心惊胆战,忽然瞳仁骤缩,猛地吸一口气。
万里风烟,一息霜月。
然而这轮月亮并非高高悬在天边,亦非澄明亮黄,而是一弯殷红如血,恣意腾卷于半空,旋即嗡地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