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偶尔出了声,也是为应和她的话。
“小师弟,你以前来过这么大的城市吗?”
“未曾。”
“哦。”
宁宁嘴里衔着颗糖,自顾自笑起来:“那也挺好,第一次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既然头一回来鸾城是和大家一起,说不定你以后每次到这儿来,都会想起我们。”
裴寂没说话,穿过雾气般的『迷』蒙火光,轻轻瞥一眼她的背影。
一袭淡『色』长裙,裙摆随着动作,像流水那样肆意淌开,勾勒出一道道涟漪般的曲线。
忽然前方的女孩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
裴寂微微一愣。
“小师弟。”
她嘴角仍带了笑,朝他身后扬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裴寂闻言扭过头,在她所指的角落,却只望见一片低矮的房屋,并无任何引人注意的异象。
他心里正暗自疑『惑』,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刻意被压得很轻,几乎融进傍晚时分的风里,可他天『性』敏感,刹那间便察觉到了异样。
裴寂猛地回头。
悄悄向他靠近的宁宁浑身一僵。
她没想过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回眸吓了一跳,身形略一踉跄,踩在瓦片上的脚底竟陡然一滑。
然后在距离裴寂只有几步之遥时,整个人笔直向前倒去。
宁宁:……!
等等!这不是她想象的剧情!
无论如何,正确的情节绝对不是她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摔一个大马趴。按照规划好的思路,剧情理应是这样:
今日她与裴寂一道出行,发觉他的衣衫已有了些许褪『色』之势,想来这位一心练剑,完全没时间思考如何捯饬外形。
只可惜她的零用钱大多用在了林浔的夜明珠上,思来想去,便把最后一点私房钱悄悄拿出来,替他买了根绣有金边云纹的暗『色』发带。
趁着裴寂转身之时,她本应该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等后者茫然回头,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礼物——
这才是惊喜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哪曾想到,原打算送给裴寂的惊喜,到头来却成了她自个儿的惊吓。
宁宁心下一沉,暗自咬牙。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狼狈摔倒的准备,没想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鼻尖传来一股冷冽松香。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上。
然后整个人落入一个劲瘦有力的胸膛。
……欸。
这股香气——
宁宁猛地屏住呼吸,脑袋里轰地炸开。
不、不不不会吧,她被裴寂接住了?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耶稣基督观世音菩萨,她这辈子都没跟哪个男孩子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也太——
太奇怪了!!!
她应该说什么台词来着?
“锵锵惊喜”还是“没想到吧,这是送你的礼物”?
不对不对,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从裴寂怀里离开吧?
夜『色』下沉,长河浮光。
立于房檐上的黑衣少年耳根一片燥热。
他见小师姐摔倒,便有意上前搀扶,没想到她竟……
直接栽进他怀中。
裴寂鲜少与女子接触,如今只觉一团温香软玉闯入胸膛,带来香甜清爽、类似于糖果的陌生气息。
承影默不作声,他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不知应该将她推开,还是等宁宁自行起身。
他力道很轻,只不过是手掌按在女孩肩头,浑身肌肉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兀地紧绷,动弹不得。
一片寂静之间,不远处忽然响起烟花升空时的倏然声响。
一束暗金『色』长线如闪电般窜上穹顶,再像昙花那样兀地绽开。
紧接着花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漫天烟霓将傍晚映衬得恍如白昼,好似一条声势浩大的星河,在他眼底倒挂着坠落。
那是城主府里为庆祝十方法会燃放的烟火。
星河尽头,跌倒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抬起脑袋。
宁宁背对着烟火,瞳孔里却还是染了温柔的霓光,只不过她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温柔”一说,似是有些气恼地立起身子,脸庞不知是愤懑还是映了烟火,浮现起浓郁绯红。
裴寂本以为她会生气。
因为身有魔气的原因,几乎没人愿意亲近他,儿时触碰到镇子里的其他小孩时,往往会得来一顿拳打脚踢。
可宁宁瞪他一眼,却并未发出任何苛责,而是猛然低下脑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扁长的漆黑带子。
准确来说,是一根发带。
“送给你的。”
她语气硬邦邦,自始至终没抬头:“就……就是路过碰巧顺手刚好……反正就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