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洲飞快往前一睨,迅速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地摇果子:“树枝动了动了!苹果马上就掉下——”
他笑得那样明朗,那样欢快,饶是贺知洲本人也不会想到,如此幸福的笑容,将会永远僵在他脸上。
头顶的枝叶光影缭『乱』,一抹身影自枝头砰地落下来。
然而那并非圆圆润润的苹果。
而是一具直挺挺躺着,也直挺挺往下落的,男人的身体。
像坨硬邦邦的水泥,啪叽摔在地上。
一颗迟来的苹果砸中那人脸颊。
四目相对间,贺知洲见到这人同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臭脸,也听见身后惊恐的少年音:“青云长老——!”
天羡子觉得有些饿。
修仙之人以天地灵气为根基,尤其像他这种修为极深的大能,肚子并不会感到饥饿。
可他嘴饿了。
如果嘴巴不能品尝到世间美味,留着它还有何用呢。
万剑宗里弟子众多,他很少在此『露』面,因而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俊美青年,正是玄虚大名鼎鼎的天羡长老。
他对万剑宗的建筑布局有些了解,闲逛了好一会儿,本打算前去饭堂看看,没想到刚行至半路,就望见一个免费发放点心的人。
点心应该是白玉糕,那人站在凉亭里,身旁几个弟子排了队,一一上前从他手中接下。
画重点,不用付钱。
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天羡子没做多想地上了前,乖乖排在队伍末端。许是运气,发到他的时候,刚好是最后一块糕点。
白玉糕甜而不腻、软糯细腻,他吃得不亦乐乎,本欲离开,忽然瞧见打凉亭外来了个壮汉。
那汉子背着把黑『色』巨剑,模样有点凶,二话不说堵在凉亭正门,挡下所有离开的去路,来得气势汹汹。
“快快快,吃完这一份,就要继续上工了。”
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下,天羡子听见他说:“还剩下大殿和落月楼没有清扫,快拿上抹布和扫帚——你们别想偷懒或中途跑掉!那边那个白衣服的,你不久前想从凉亭离开是不是?”
天羡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手里就被人塞了根扫帚。
“怎么还在发愣?完不成任务,今晚你就得被关进幽思室。现在觉着累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你不犯事,也不至于被抓进刑审堂来当劳工——等等。”
汉子皱了眉看他:“这位师弟,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我似乎没什么印象。”
天羡子久年失修的大脑迅速转动。
所以这群人不是在领免费点心,而是被关进刑审堂里的弟子们受罚做苦力,这会儿中途休息,发放小食品补充体力。
这种时候,他决不能承认自己是天羡长老。
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就彻底毁了。
天羡子含着泪吃完最后一口白玉糕,无比羞辱,却也无比决绝地开口:“师兄,我……我叫许曳。”
“薛师兄,这儿又有三人被抓进了刑审堂!”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一阵清澈少年音。
天羡子循声望去,见到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万剑宗弟子,以及灰头土脸跟在他身后的三道影子。
那三人也怔怔看着手握扫帚的他。
“这三人,竟闯进青云长老休憩的百果林,不但妄图偷果子,还对我的警告置之不理,把在树上睡觉的青云长老给摇了下来!”
少年说得激昂慷慨,全然没有注意到另外四道彼此交错的视线。
天羡子看着他的小弟子。
宁宁三人呆呆望着他们的师尊。
当初的玄虚剑派何等荣耀辉煌,没想到山门匆匆一别,再相见之时,竟是如此物是人非。
三名弟子高唱《铁窗泪》,师尊成了流水线男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天羡子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自己身为师尊的威严,梗着脖子义正辞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把青云道长从树上晃下来呢?”
三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纷纷低下头。
他们做了错事,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是玄虚剑派弟子,于是伪装成新来的万剑宗小徒弟,被带来询审堂做苦工。
结果却好巧不巧撞上门派长辈,被天羡子当场戳穿,一张脸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搁。
——场面如此尴尬,三人都没有时间去细细思索,为什么天羡子手里会握着扫把。
“哦,认识啊。”
壮汉恍然大悟地一撇嘴:“那等会儿你们打扫同一片场地吧。”
他顿了顿,临走前又拍拍天羡子肩头:“他们刚来不懂事,你多带带这群新人,让他们听听咱刑审堂的规矩。明白了吗?许曳。”
局势陡然逆转!
宁宁:???
林浔:“师、师尊你——?”
贺知洲:“许曳?”
天羡子呵呵一声。
天羡子:“虽然你们不会相信,但我真是被冤枉的。”
许曳在饭堂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会儿并不是饭点,加之绝大多数弟子辟谷不入杂食,剩下那么一点吃饭的,也都去了比武场围观对决,饭堂中除了他外再无旁人,僻静得很。
许曳哼哼一笑。
这样的情况,正好让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他与贺知洲通信已久,得知后者会来万剑宗,决定准备个小惊喜,思忖许久,终于想到一条整人的妙计。
贺知洲对万剑宗的饭堂很感兴趣,许曳便拜托元婴期的苏清寒师姐,在菜单上特意施了层障眼法,从而吓唬吓唬他。
万剑宗饭堂里的菜单由剑气刻在木板上,苏师姐只用了极少数的灵力,模糊其中某些笔画,从而既能混淆视听,又不至于让灵力太重,被他们发现。
贺知洲果然如约而至,身边跟着宁宁与玄虚派的小龙人,都构不成大问题——
等等。
为什么他们旁侧还有好几个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