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闲不下来,为了安抚跳动不已的八卦之心又继续问:“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啊?他递给你的那本数学书上写了什么?表白吗?”
“他来问我数学题。”温瑜回到座位上,看向她的眼睛,“今晚放学后我得留在教室给他讲题,不能陪你回宿舍了,可以吗?”
她语气温和,任谁听了都难以拒绝,夏小寒又是个心大的女孩子,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当然可以啊!我还可以拖着陆宁一起回去嘛。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炽那小子虎得很,你可得小心。”
温瑜摇头笑笑,她笃定了许炽不会对自己有别的心思,毕竟在原作小说里,原主一直都是许炽最不待见的那一类人。她现在能和他以朋友身份相处已经很不容易,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进一步发展。
男主角和反派又能有什么故事呢。
许炽怎么也没想到,他头一回这么迫切地期待下课放学,居然是为了学习。
岑阳看着这个曾经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的好友,还有他在课间抽空买的字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举起手机,准备照下这历史性的一幕分享给两人共同的朋友,嗯,如果能做成表情包就更好了。
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学习中,莫挨老子”。
他们俩坐在倒数第一排的角落里,岑阳向右转身拍许炽时,恰巧正对着教室后门。他还没来得及按下拍照按钮,就在后门的玻璃小窗上瞥见一双杀气十足的眼睛,眸子里倒映的灯光像两盏鬼火般飘在半空,可谓十足恐怖阴森。
——正是他们经常游走于各个教室查课的年级副主任,那个因为总是不苟言笑地板着一张脸而被称作“活阎王”的男人。
当然,他对付学生的手段也是阎王级别的。
高中时期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无非是窗户上悄无声息出现的一双小眼睛,硬生生把生活变成了惊悚片。
岑阳欲哭无泪,将摄像头换成前置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就把这张悲伤的帅脸当作遗照吧。
在岑阳被年级副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教育一顿,并理所当然地没收手机后,许炽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下课铃声。他冲朋友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有人目瞪口呆地评论了一句:“太神奇了,炽哥以前去网吧打游戏都没这么积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出去时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书?”
“我一开始也以为眼花了,但是毫无疑问,那的确就是本普普通通的数学书。”
高中生放学后回宿舍的速度总是很快。在终于结束一整天的繁忙学业后,大家都想早早回宿舍呆在温暖被窝里,尤其还是这样寒冷的冬季。
许炽来到七班时,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仍在埋头苦读的几个学生,温瑜坐在椅子上朝他挥挥手。
原本满心期待的二人世界化为泡影,他冷冷瞟一眼那些学习中的学生,目光像小刀一样落在他们身上,盯得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来得好快。”温瑜说着打开数学书,翻到他之前问过的那道题目,“你走以后我把这道题又重新看了一遍,要解开它,必须运用综合性思维……”
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清泠干净的声线这会儿听起来软软糯糯,像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悬崖峭壁,就这样沉静又缓慢地流淌着。
她逻辑清晰,也不会像老师上课时那样匆忙往前赶进度,许炽听到一半时就明白了之后的步骤,但温瑜讲得认真,他不愿打扰,便安静做出听讲的模样,偶尔抬眼望她一眼。
他之前从没见过温瑜学习时候的模样,也没想过原来女孩子认真起来也能这么可爱。
他们隔得很近,许炽甚至能清晰看见温瑜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与蝴蝶般颤动的睫毛,每一次闭合都轻飘飘拂过他心底,引起轩然巨浪——一种另类的蝴蝶效应。
他不敢瞧她太久,每次抬头都不过短短一瞬间,却每次都能让他心头微荡。
“大概思路就是这样,听懂了吗?”温瑜说完抬起头,眼神清明通透,“我讲题时只会告诉你大致思路和题目考点,不会巨细无遗地告诉你所有步骤,如果听明白了,剩下的答案就要靠你自己解出来。”
“嗯。”许炽停下转笔,“谢谢。”
温瑜笑了,在原著里,许炽好像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两个字,看来他真是长大了不少。
许炽道谢后便开始独自攻克这道问题,温瑜学了一天身心疲惫,不想再给自己平添压力,于是干脆放下书拿出一张草稿纸,对照着许炽在纸上开始涂鸦。
少年毫无瑕疵的脸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被无限放大,她看见他利箭般的眉宇和高挺的鼻梁,然后是抿起的薄唇与线条利落的下巴,毫无疑问是天然的模特。
她虽然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继续画画,手感已大多丧失,但存放在脑海里的基本规律和技巧却还是一个也没忘记。不消多时,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便被勾勒出少年清隽的面部轮廓。
温瑜画工精湛,即使只是草草摸鱼,而且只画出了隐约的轮廓和一双上挑的细长眼眸,也足以称得上惟妙惟肖。
许炽对它爱不释手,他打小就不会说漂亮话,只能笑着告诉她:“你画的真好。”
他题目恰好做完,此刻又被勾起了兴致,也在草稿纸上以温瑜为模特,按照她画了一张肖像画,画完后又不好意思地把它遮了起来。
温瑜挑眉示意许炽把手拿开,在看见那幅画的瞬间忍不住笑弯了眼。他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连幼儿园水平的小朋友都能画得比他更传神。
她的眼睛被画成了古早少女漫画女主角一样的铜铃眼,还在布灵布灵闪着光;鼻子像一个小钩,或许是鹰钩鼻的终极进化版本;至于嘴巴……
那两片花瓣一样的扇子才不是她的嘴唇呢!
温瑜盯着它看了很久,半晌才纳闷地想,这张下巴尖得可以戳死人的脸就是所谓的直男审美吗?
许炽难得有些羞,一把夺回草稿纸,没什么底气地威胁她:“不许笑。”
他在她面前总是和小孩子一样,温瑜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画工拙劣而感到不好意思。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同一类人,因为良好的出身与家庭教育而形成了强烈的自尊心,而且有她这个拥有多年绘画基础的人珠玉在前,许炽就愈发觉得难堪。
“没关系没关系,这幅画很可爱啊。”
她说着把自己的画递给他,肖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温瑜补齐,但除却她最开始画的轮廓和眼睛部分,其余五官都采用了和许炽一样的卡通式画法,素描与卡通结合在一起,显出几分不伦不类的趣味——为了不让许炽太过窘迫,她把自己的画也变成了稀奇古怪的儿童作品。
最有意思的是,她还很坏心眼地为他添上了一双毛茸茸的大耳朵,然后用软绵绵的声音轻轻安慰:“你看,大狗狗。”
哪怕他是块冷冰冰的铁,也被这温温软软的绕指柔融化了,更别说许炽从一开始就对温瑜存了心思。那些尴尬的、羞怯的情绪刹那间消散殆尽,原本想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忍住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在自己的儿童画上给她也加上了一对耳朵,然后学着温瑜的模样把画推到她面前:“猫。”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形容她,那一定就是猫吧。许炽想,温瑜就像一只陡然出现在夜里的猫,有着亮晶晶的眼睛和雪白的皮毛,高傲又神秘,偶尔却又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亲近。
他从前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自从遇见了她,他的人生虽然仍然是一片漆黑,却总算有了一抹亮色,以及努力的方向。
笑意如清泉的波纹从她眼底荡漾开来,温瑜眯起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把那张草稿纸拿起来:“能把它送给我吗?当做今晚给你讲题的报酬。”
许炽答得不假思索:“给我你的那张。”
许炽回到宿舍时,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岑阳见他手里握着东西,从床上探出脑袋问:“炽哥,嫂子给你送了啥?”
“嫂子”这个称呼让他心情更好,许炽靠坐在椅背上,刚想下意识抽根烟,指尖略微一顿,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口香糖。
“一幅画。”
“她还会画画?”又有一个室友从被窝里窜出来,“多才多艺,我觉得可以。”
淮城一中多的是只懂得死读书的好学生,有一两项特长的人好像真不多。温瑜总是能带给他惊喜,歌声、哈雷、绘画、作文……每一种特质都是一份珍贵的宝藏。
许炽嚼着口香糖,只觉得清新凉爽的香气一股脑窜进心里。
然后他耐着性子把杂乱的书桌清理干净,将那幅画贴在桌面上。
贴在一张创可贴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