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不清他是逞谎是真挚,素眠总是分辨不清抱痴生灵其逞谎或真挚,顿一顿,兀自只依言召起三魂中的一缕,暂托掌心。残魂离体,光色清澈,凿刻了前尘命途,那凤魂一拂置之,不复回顾,冥主素眠不复驻足,相背远去。
竟背离奈何桥,漫穿彼岸花,淡淡端详玲珑魂光时,冥主又吃下一惊。
他端详它诉说前尘,形状跳跃,从罗衣变幻作刀剑,从刀剑变幻作戎装,从戎装变幻了罗衣春枝……也知晓它会诉说来世,很意料不到的是,那罗衣春枝末尾,那来世,最后托在他手掌上的是一朵灼似朝阳的透明莲花,久久不改。
这下才是大惊,他清清楚楚,如此的灼光含义为何。回首处,魂魄长龙,谈音飘尽,一缕仍在,千丝无踪,望却已何须张望了。
也罢。
往事如梦。
真的如梦?
这时半仙狐鬼在忖:难道为一生换千生,真也有人当值得?
这时冥主素眠在忖:他这一生短梦缠风,俱无所谓,真来世将飞仙封圣,漫长有力了。
这时睡的人在忖:这一生短暂,一切泡影,至永至重终于史书,至惦至珍结于亲友,烙下千生代价的时候,真绝不同。至少至输,如狐鬼说的,他已延续了另一生,让他独有的衷思意愿弯情弓搭眷箭、长射入了下一世——凡皇帝今生誓愿遗憾实现,一定替他今生誓愿遗憾一并实现,否则何来相爱?假使运气美满,因果风流,至恒至赢,借那无数的命相,无边的价值,今生未必不能复活在某他生——尊卑幻化不假,很可能冥主难以尽忘他,彼此迟早再生交集,再生因缘,未来种种命途,毕竟埋伏了一朵曼珠沙华的机会。他是预备践诺的,不过践诺的那一生,那一生里,难保他会问:“什么承诺?我为何生生世世,许你一诺?”冥主凡始回答,就是他今生之心,倚诺飞舞,打碎时空,重活今生。
是了,他不喜爱浮生如梦。不要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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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愿。”龙魂主人轻快地道。
冥主迟来一刻,两名判官负责朝龙魂简扼解释规则。挨近了,素眠乍聆听到这句,紧接着这一位皇帝舒声一笑,居然是道:“照轮回律法,功过撞抵,亏欠清算,朕自视称不上千古明君,更从来不属仁君;但是毋庸置疑,朕功关千秋,绩存永远,足够许愿来世,莫非不是?既有来世,我爱谢因果,无意逃避今生罪责——只愿离魂陪相思。是不是有这种术法?”
一边素眠逐渐深感今日这双龙凤凡人不大对头,怕不大凡,一边还需公事公办。便判官两名,恭敬拜见,人皇一个,微笑小礼,冥主素眠特地道破:“我见过他了。他不想等你。”
龙魂笑着道:“不错,我想到了。他是个不达目的不凋零的人,若肯等我,拚灭要等,除非冥府森严,他实在对抗不过。观君宽宏温柔,八方无个风波,当然是他不想等我。”
冥主道:“你不怨?”
龙魂道:“不曾。”
冥主道:“不悲。”
龙魂道:“传说璧人相约黄泉路者甚多,我与清辉不必。凄凉温暖,都随人心,厮守自由,尽如我愿。”
冥主难禁问道:“为什么?”
龙魂却又笑了道:“分分明明,我正请君准我离魂陪相思呢,若得来世再见,何必此时此地逼他不忍?”
冥主渐渐删惑销疑,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胸有成竹,你前尘寻觅熟读了些术法。来世的愿,你已自布置定了。”
不经意他将那龙魂评判得令后者几有些含歉了。那龙魂,那皇帝早不是个年少人,依旧笑笑不语,显得不大好意思。天下自然没有不许凡人摸索仙缘、不许凡人学习术法的规矩,抉择半晌,冥主只得挥手一遣,匆匆护送一缕龙魂遥遥投予凤凰方向,这一回,来不及任他端详细赏龙魂命相的变幻。晶龙乘法术无形飞去,易主不见,无由,素眠又寥寥地略为怜悯,略为懊悔放弃好奇端详。只听龙魂主人愉快谢过,凝望奈何方向,笑仍如火,气概荡染,也燎燎地重道:“畏只畏他日莫测,昨日无凭,我的姓名、百年身世、历历回忆、今生亲人,从此再不能见,瓜葛断绝,纵然用净筹谋,能够不永别、只小别的,亦只不过朗月一线。明朝我是谁?多情换不换薄情?昨日这我欣不欣赏明朝那我?不得而知。谁可得知?”
一个判官道:“生灵一世,活着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