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车厢的庶哥儿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角,想着今天去黎府见顾夫人的情景,顾夫人脸上半点粉也没擦,穿的也素净,不是花红柳绿的颜色,除了发髻上一支簪子,没别的叮叮当当打扮了。
不知为何,王家哥儿心里觉得顾夫人这般才好看,回到家里进了姨娘的院子,第一件事先要了热水把脸洗了,脱了身上那身红彤彤花里胡哨的衣裳。
五姨娘真盼着哥儿回来问个情况,一看这般作态,先说:“是不是你今个在外头惹了顾夫人顾大人不高兴了?还是做了啥蠢事笨事?别乱糟糟的丢着,这衣裳还是今年新做的,这么好的料子,你妹妹都没有穿。”
新年做新衣发料子,王家是绸缎庄,可有什么稀罕的那也是要卖出去的,下人送了一些到宅子,自然是王夫人先挑,剩下的才给各房姨娘。
王家哥儿今个做客穿的那身衣裳,还是初四时王家收了帖子,王老爷让夫人带着府里的哥儿去,家里的妈妈加班加点给缝制出来这么一件。
“这料子也就正院有了。”五姨娘心疼衣裳,让身边妈妈收起来,说:“你这是发什么疯,好端端的出去一趟回来就不对劲了,还不如让你妹妹去,你妹妹嘴甜会哄人说话,她年岁也不小了,该相看婆家了,可年岁跟夫人的六娘撞上……”
五姨娘絮叨了一通,主要是她生的女儿七娘和嫡出的六娘年岁相当,夫人看不惯她们这些妾室姨娘,给六娘挑好的,从六娘那单子里头漏出不要的也是好的,但可能人家夫家看不上七娘是妾生的。
难啊。
“说了一堆,你开口说话,别你一去做了错事让夫人不高兴了,连累到我和你妹子。”
王家哥儿才说:“没有,顾夫人很和善,还问我有没有读书识字。”
“……你学啥,前头正经的大哥学才是正理。”
王家正院子里头。
“夫人,一盒卤鸭,一盒点心,一瓶青梅酒,还有红包。”
王夫人还没开口,老爷诧异,顾大人还给他塞银子了?可看那婆子说话不像,拿了红纸拆开,叮叮咚咚掉下来三个铜板。
好家伙三文钱啊。王老爷是做买卖也不短了,跟同行打交道,还真没见过包三文钱的,不过顾大人给的,王老爷也没说啥,拿着三文钱摩挲着,问:“今个你在黎府,顾夫人跟你说什么了?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王夫人知道有这么一茬,回忆一下开始讲,也不敢漏什么话,大致学着,顾夫人说京里的事,“……第一年在京里是顾大人在翰林修书,得了皇子的赏,年礼有许多……说起做买卖来,对了顾夫人说漏嘴了,他家铺子黎记是挂他亲戚家的——”
“他家亲戚的?不是他家的?”王老爷说完不对,回过味来了,“是他家的买卖但要挂到亲戚下?”
“是啊,我也不晓得怎么绕了这个弯,也不怕亲戚吞了黎家的生意吗。”
王老爷:“谁敢吞大老爷家的买卖,继续。”
“顾夫人说漏嘴后,后来找补说京里康亲王都有一家酒楼,这又是皇子又是亲王的,老爷你说顾大人咋就跑到咱们昭州了?”
这王老爷哪里知道,不过也觉得有奇怪,得托人打听打听。
“……对了老爷,顾夫人说起咱家六娘稚气还小,我说不小了该挑婆家了,可顾夫人说不着急,以后光景好着呢的意思,我寻思不来,这是不是顾大人想提拔老爷了?”王夫人说着高兴,这可是好事。
王家要是能做成陈家那般那可太好了。
“你这话咋不早说。”王老爷说了句夫人,不过没追究,“还说什么了?”
“问五姨娘那个四哥儿有没有读书识字,我就老实说了,家里男孩认了几个字,顾夫人就问怎么没深读下去考科举,这、这咱家经商咋可能做官的哟。”
昭州这边孩子没按男女重新论排序,都是男女哥儿混着一起排的。
一听夫人这般说,王老爷想起顾大人说的盖官学,还不收他们的银子,放了话给了今天三家子弟名额,当时王老爷心里也没当回事,他家做买卖的读书就算读的好,咋可能当官。
可如今听夫人这般说,前后串一起,王老爷约是摸到了门。
商贾两代不可科举——那就是他孙子能科举。
这王老爷知道,不过舍不得积攒下来的王家家业,现在一听顾夫人说的可以挂族亲家,要是自家后代做了官,那肯定不敢贪墨。
京里怕是都这么干。
要是顾大人说的真的,盖了官学,送他家子弟入官学名额,其实也能资助族亲旁亲子弟入学读书,以后成才当官可庇佑他们王家——可王老爷一想,万一要是这族亲子弟真的中了,当了官老爷,那不是得反过来么。
他家王家经商,以前是族亲巴结奉承他们,那到时候就是颠个倒,轮到王家巴结奉承族亲了。不好不好。王老爷摇头,还是得自家孩子来。
当官的才是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