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高大的身影在冥想室里映出一大片的阴影,封柒从这个自己的视角抬头看他,心想:他这几年的伙食是着实不错,都长这么高了。可惜,他亲手养的刀,来不及斩向自己,他就要先消失了。
沈恒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跪下,这次,再也没有用他那双发亮的目光看他。
他知道,沈括是来求自己救他的父亲。
天外魔族还不曾大规模入侵,如今只进来了大猫小猫两三只,却已经让人族遭遇了巨大的损失,人族为了围剿那几名天外魔族,折了很多人手。
单纯□□上的攻击对那些天外魔族造成的伤害很有限,他们只怕精神力攻击。
但是,封柒和那些天外魔族在人族心里的位置,不也是一样的吗?
冥想室内久久无言,沈恒在他面前跪了一夜,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封柒从自己的视角抬头遥望沈恒孤身离去的背影,门大开着,平日里恭恭敬敬的沈恒这次没有管什么礼仪,粗鲁地推开了门就没有管。
封柒知道,这是因为,他不在乎了。
沈恒一边往外走,一边就随手脱掉了神宫的校服,他动作十分急躁,仿佛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毒蛇猛兽,他来不及仔细脱下来,而是胡乱往下扯,扯不动就干脆用蛮力撕烂了扔在地上。
沈恒走了一路,一路上都是他撕碎的衣服碎片。
沈恒最后消失在他后院的那片树林里。
树林里有一条小道直达山下,那是沈恒一年一次和人族那边的探子接头的地方。
这事封柒早就知道,他精神力一开,整座雪山都是他的监控范围之内,一只蚊子破了块翅膀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一条暗通敌人的小道。
但是他从来没有管过,就如人族那边总是对他喊打喊杀,大大小小的挑衅,他也不放在眼里。
他不在意。
如果他真的要计较,人族早灭绝了。
他懒得和蝼蚁计较。
沈恒,在他长成可以和他正面对决之前,也是蝼蚁,不过是他自己养的蝼蚁。
封柒久久地看着那片树林,久到他自己也想起,原来当初沈恒走的那天,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风景。
总不会是看沈恒吧。
场景终于再次转换了。
这次他又坐在冥想室,只是冥想室里漆黑一片,应该还不到夜里,但是冥想室一向被门封得严实,不点灯就很暗。
他这回不在自己身体里,而是像一团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浮在半空中。
这次他看到了他自己,凭着那么约莫一点的光,他看到长发曳地的自己闭眼坐在蒲团上,身上穿着被揉皱的一身白衣,眉头紧皱。
他这是在……封柒有点疑惑。
下一刻,他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因为熟悉无比的剧痛时隔十万年,终于再次光临了他的脑海。
就是这种感觉,在最为脆弱柔软敏感细腻的地方,用钝刀子缓缓割肉的感觉,灵魂都要裂开的感觉——精神体被撕碎的感觉。
封柒再也没法保持看戏的心情了,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呆的地方,正是这个封柒的精神体内。此刻十万年前的封柒要撕碎自己的精神体,那他这个十万年后回来重游故地的看戏人,也要跟着再经历一次这种彻骨的痛苦。
“不——啊啊啊好疼啊好疼啊……”封柒在这种剧痛中忍不住哀嚎出声。
他绝不是那种怕痛的可怜柔弱之人,当初被人族驱逐一人逃进雪山,他在寒天腊月里用冻僵的双手从雪地里刨树根吃,饿极了把大把大把的雪连带着血也一起塞进肚子里,解决了饥饿又能继续心无旁骛地继续感应能量,专研精神力修炼之法,绝不是不能忍的。
但是这种灵魂被慢慢撕碎的感觉,恐怕换做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