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录说:“只知道后来去荷院赌沈昱的那些人……当时一群人拥着魏禾,你也知道,这家伙虽然是个草包,但谁叫他有一个王清仪那样的表哥呢?所以捧他臭脚的还是大有人在。反正他们一帮人里头,忽然有个人念了一句诗,叫什么留得残荷听雨声,又说可惜现在不是秋冬季节,这诗不应景。但现在反正也不是盛夏,荷院的湖里还是留着一些枯枝腐叶的,他们便一起赏景去了。”
如果沈昱没能第一时间从荷院离开,那么发现他“丑事”的人将是魏禾。偏偏魏禾的表哥是王家王清仪,他和沈昱同为太学四公子,是存在竞争关系的。
显然施钺在下决心算计沈昱时就已经想好退路了。但凡沈昱没那么敏锐,真和魏禾起了冲突,估计施钺最后都能找到理由把“罪名”都推到魏禾身上去。
“那,念出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人是谁?”
“这就不清楚了,当时一群人挤作堆,你一句我一句的,没那么好分辨。就算咱们现在跑去找魏禾,估计他都没有这么好的记忆能想起具体的人了。”
指望一帮喝酒喝得上头了的书生去还原现场?基本上指不上!
颜楚音想了一会儿就不再想了:“行了,就你查出来的这些,整理整理都给沈昱送过去,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查去!咱们仁至义尽了。”
“嘿嘿,”曹世子忽然奸笑,“这样的话,他是不是欠咱们一个人情?”让太学的领头人欠了人情,多么有面子的事啊!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用掉这个人情!
颜楚音顺着曹录的话一想,心里也觉得挺美。
京城中,邬明怀着沉重的心情找上沈昱。他不知道施钺对沈昱做了什么,心里还拿施钺当正经友人,施钺留在他心里的都是美好的印象。现在施钺意外身故,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就是沈昱,明知道施钺做了什么,心情也不好受。
连颜楚音这样的局外人都觉得施钺罪不至死,沈昱毕竟和施钺相识相交。
邬明和沈昱都身着素衣。尤其是邬明,头发只用一条粗麻裁开出来的带子绑着。他道:“昨日清晨,我与青玉一道从城郊归来,路上我便觉得他坐立难安,他只推说身体不适。我当时信了,待归家后,便遣张大夫过来给他瞧瞧。结果张大夫没敲开青玉的门。”青玉是施钺的字。张大夫是邬家的家养大夫。
张大夫敲门的时候,施钺在屋里传出声音,说自己只是略有着凉,睡下发发汗立刻觉得好多了,又说家有不便,就不给张大夫开门了,累他白跑一趟。
张大夫认得施钺的声音,听他讲话中气十足,判断出施钺确实没啥毛病。施家是寡妇当家,张大夫的年纪和施母差不多,自然也要避讳着一些,就没有强求要进去屋里。而邬明从张大夫这里听说施钺没啥大事,也彻底放下心来。
结果当天晚上,施钺就死了!
“……现下想来,昨日在马车上,与其说青玉是身体不适,不如说他是在紧张、在担忧。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多关心下他……”邬明自责地说。
沈昱叹了一口气。
第九章
沈昱叹了一口气,为自己。
邬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回城的马车上,施钺一路都在紧张、在担忧。于是,在邬明的逻辑里,施钺之所以会在晚上喝酒,肯定是因为他在紧张、在担忧啊,施钺需要借助酒精来排遣心中的难受。施钺起夜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也肯定是因为他在紧张、在担忧啊,以至于魂不守舍,做事失去了谨慎。
这种想法是非常合乎逻辑的。
那施钺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东留园中,“沈昱”强压着施钺向曹世子道了歉,施钺是不是害怕自己因此得罪了曹世子和新乐侯?毕竟施钺的生活圈子就那么大,人际关系也相对简单,除了这事,邬明实在想不出他还能为什么紧张!
那么再往深了想,邬明会不会觉得施钺是被沈昱间接害死的?
如果施钺没有死,邬明不会觉得“沈昱”压着他道歉的行为有何不妥,因为邬明本身就是一个君子端方的人。偏偏施钺死了!邬明为施钺的死觉得内疚!
沈昱苦笑。小侯爷的神来一笔,如今倒是叫他骑虎难下了。
想了想,沈昱还是决定对邬明说出部分真相。从小到大,虽然沈昱的人缘一直很好,但最交心的朋友从来都只有施钺和邬明两个。沈昱至今想不明白施钺为什么会背叛自己。他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不能再因为误会失去另一个了。
沈昱道:“也许……这不是单纯的意外。在诗会上,青玉对我的酒盏懂了手脚……要不是新乐侯和曹世子路过,我会被发现和……咳,躺在床上……”
邬明差点失声!他太震惊了。
要不是太过信任沈昱的人品,邬明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沈昱垂下眼睑:“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所以一直在家里等着他来解释,哪怕是递封信给我也好。却没有想到……早知道我应该第一时间去找他的。”
邬明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心里知道,这不能怪沈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