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身形变小，鱼尾也跟着变小，小小的一只人鱼浮在河面上，明明看着那么可爱，可仍旧会让看到他的人产生溢满胸腔的恨意。

程似非漂浮在池钰身后，一只手抬起，慢慢伸向池钰细瘦的脖颈。

“你故意试探我。”程似非的声音很冷。

池钰没回头，任由程似非冰冷的指尖碰到了他的皮肤。

他看着红雾越来越浓烈，抬手从怀里抽出一本已经被河水泡烂的书。

他抖了抖这本书，里面掉出来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一角。

报纸一角上写满了外文，但图画却浅显易懂。

上面画着一个五官深刻的西洋人捧着一盆紫桑草，在他身边，有其他的西洋人欢天喜地的用紫桑草做香料。

池钰松手，书本掉在河水里，又慢慢漂浮起来，打开的一页正是如何制作巫蛊娃娃的图画。

只是这次的图画步骤有点不同，里面多了往巫蛊娃娃里面加入被诅咒人鲜血的步骤，而在这些步骤旁边，写着一些批注，批注的字迹，和二夫人房里那两张白纸上的字迹一样。

红雾遮天蔽日，红光映在池钰和程似非的脸上。

程似非修长的手指已经握住了池钰的脖颈，这脖颈瘦弱、纤细，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让池钰彻底死亡。

“张翠翠只是一个厨娘，她不会莫名其妙就想到用紫桑草当香料做成香包，是你让她‘不小心’看到了那张报纸，对吗？报纸虽然是外文，但光看图画也足够让人理解其中的意思。”

“同样的方法你还用在了二夫人身上，只是步骤被你改过，所以二夫人做的巫蛊娃娃无效，也作用不到大夫人程瑾芝身上。”

“二夫人不识字，她只能花钱让仆人找外面的人帮忙写姨太太和大夫人的名字，那些名字……是你伪装字迹后写的。”

“不只是这些，紫桑草不能同一种少见的玉料放在一起，否则会产生特殊成分，吸引毒蛇、蝎子等物，你最后同意程家勤拿走玉白菜，是已经计划好了他的死亡，如果不是绵绵横插一脚，程家勤会在熟睡时被蛇虫鼠蚁咬死。”

在池钰说完这些后，那个一直完不成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找到程家疯病的根源（已完成）】

【剧情进度95%。】

【恭喜海底居民池钰解锁95%剧情进度，从现在开始，您可以随时离开此次海底迷城。】

池钰听到救赎s748号的提示，并没有立刻离开。

此时站在池钰直播格子前的叶星已经傻眼了，他嘴巴仍旧大张着，半晌找不到言语。

张敬元缓缓呼出口气，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看来，等池钰出来，真的要找他聊聊了。”

零依旧站在那里，那把崩碎的木椅子碎片居然开始抖动，自己飘了起来，一块又一块的聚拢，重新变回了之前破烂的木椅子模样。

叶星和张敬云眼睁睁地看着零又重新坐到那把破烂的木椅子上，这把木椅子，竟然也不是普通的东西。

河水里，程似非的手一直搭在池钰的脖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池钰细腻的皮肤，却迟迟没有用力掐下去。

红雾慢慢散去，围屋又重新暴露出来，围屋上方聚拢的乌云也随着红雾的散去消失，微暖的阳光撒了下来。

河岸边的鬼怪已经消失，只有围屋静静的坐落在那里。

突然，一个女人从围屋里走了出来。

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每走一步身体都衰老一分，等她走到河岸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章华。”池钰看着这个老人，说道。

章华站在河边，看着一起漂浮在河水里的程似非和绵绵，突然跪在了地上。

池钰说：

“章华，一切结束了，你可以离开这里。”

章华定定地看着池钰，缓缓开口，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

“绵绵……不，池钰。”

“你为什么……不杀我？”

池钰抬头看头顶的太阳，双眸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

“你做错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很随意。

章华神情怔愣，看着河水里那个小小的人鱼，浑浊苍老的脸渐渐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

片刻后，她突然捂着脸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少爷……”

“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帮我……”

“我错了啊……我错了……我吃肉了……我太饿了……我也吃肉了啊……”

果然，章华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饥饿，吃了人肉。

池钰未在看章华，他微微侧头，突然问身后的程似非：

“你不掐下去吗？”

池钰不是对程似非毫无防备，他永远都留有后手。

虽然他对自己的过去了解不多，可他清楚，每当他变成人鱼待在水里，他身上的伤就会飞快愈合，并不只是变成人鱼就力气大、速度快这么简单。

程似非突然收回了手，没有说话。

池钰问道：

“程似非，你还跟我走吗？”

程似非仍旧没有说话。

这时，章华身后，那栋围屋正在飞速衰败、老旧，片刻后，围屋门口凭空出现一群人，他们拖着行李，骂骂咧咧地往里走。

他们像是看不到池钰、程似非和章华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话。

“这破地方！脏死了！”

“要不是……真不愿意回来！”

“就是啊！谁愿意待在这种地方！”

池钰惊讶地看着那群人，眸光渐渐冷了下去。

那群人……是围屋的住户。

怪不得在鬼怪全部被吞噬后，【终结围屋循环】这个任务没有提示完成，原来围屋的循环根本没有停止。

在一切结束后，围屋又会从一个时间节点开始，继续循环。

看着这一幕，池钰抿了抿唇，有种被狠狠耍了一顿的感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程似非。

围屋不断循环的根本，不是那些鬼怪，也不是什么吃过人、作过恶的前提条件。

程似非静静的浮在他身后，在池钰看过来时，也只是轻微的转动了一下眼珠。

池钰没再说话，他用自己变得小小的手，牵起了程似非的手，转身带着程似非往外游。

此时阳光大好，河水也变得不再湍急，清澈的水面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水光，像躺着一片耀眼的星河。

程似非静静的被池钰牵着，在河水里慢慢往前游。

池钰知道，在往前一段距离，就会碰到围屋看不见的屏障。

“程似非，你是恨的吧。”

“恨程家的一切。”

“只是有一点我不懂，你明明可以解决一切，为什么要在每一次的循环里折磨自己。”

“你不断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是为了什么？”

“甚至要为此制造一个程瑾芝的假象？”

程似非突然松开了池钰的手。

池钰没有回头，他盯着面前清澈的水面，说：

“你的母亲，程瑾芝的灵魂，根本不在围屋里，对吗？”

“一开始在程瑾芝的房间里，想要杀了我的人，是你。”

程似非低着头，没有回答池钰的任何问题，只是突然说：

“池钰，你走吧，离开这里。”

“我放你走。”

池钰终于转身，小小的脸蛋一片严肃，看着程似非，说：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跟我走，也没想让我离开围屋。”

“你不想章华知道你是有意识地在参与循环，是怕章华一直用愧疚折磨自己。”

“那么你想要我留下来，是为什么？”

“因为孤独吗？”

程似非抬眸，看着池钰严肃的脸，又很快垂下眼眸，不敢看这样的池钰。

他的卑劣、可怕，他的不择手段，他的一切都被摊开在阳光下，摆在池钰面前。

程似非害怕看到池钰此时的神情，害怕看到池钰对他的厌恶。

池钰现在还保持着人鱼的模样，明明这会让程似非对池钰产生强烈的、无法消除的恨意，可这恨意在此时此刻，却同其他的情绪共同发酵，变成更加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感情。

一只温热的、小小的手突然钻进程似非的手里。

池钰重新牵起程似非的手，转身继续往前游，漂亮的鱼尾在河水里翻动，搅起的水花偶尔会溅在程似非脸上。

“程似非，你来恨我吧。”

“恨我应该比恨程家人轻松。”

“铭记痛苦、折磨自己，不会让恨意减轻。”

程似非睫毛颤了颤，突然抬手，将小小的人鱼用力往回扯，抱进了怀里。

“池钰，我说过无数的谎话。”

“但这一次，我不骗你。”

“我跟你走。”

话落，程似非松手，反而带着池钰开始往前游。

池钰看着程似非的后背，被程似非握在手心的指尖蜷了蜷，最终垂下了眼眸。

在阳光下，程似非在发光。

那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地，程似非的身体从边缘开始变成光点，光点慢慢散开消失。

程似非握着池钰的手也从冰凉逐渐有了温度，变得温暖起来。

当程似非的温暖传递给池钰后，程似非的手也消失了，变成了光点，随着水流远去消失。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程似非回头，冲池钰笑了起来，明明他眸中还闪烁着对池钰的恨意，可他却笑得很开心，像是终于从枷锁中解脱一般。

他说：

“池钰，我恨你。”

光点围绕着池钰，最终一点点黯淡下去，不见一丝踪影。

池钰觉得手中多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与此同时，救赎s748号的声音出现。

【终结围屋循环（已完成）】

【当前剧情进度100%】

【恭喜海底居民池钰顺利通关海底迷城——围屋惊魂（考核版）。】

【海底居民池钰将在10秒后离开，离开后，即刻开始结算本次通关奖励。】

【倒计时开始……】

【10、9、8……】

在倒计时中，池钰抬起手，看到掌心躺着一块菱形的紫色水晶，水晶还泛着淡淡的温度，和程似非消失前手上的温暖一样。

池钰垂下眼眸，所有情绪都从脸上消失。

程似非才是围屋循环的中心，只有程似非消失，围屋循环才会彻底终结。

【3、2、1……倒计时结束。】

池钰的身影，消失在了河水中。

阳光下，围屋变得越来越淡，章华的身影消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池钰的一句呢喃，飘散在空气中，没有任何人听到。

“程似非，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