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阮夫人,听着葛氏对她哭诉着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联想到了什么,便急切地问道:“那护身符什么样子?”
葛氏道:“纯金所制,正面是观音坐像,背面刻有孩子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有题字:长命富贵……怎么,夫人见过那个护身符么?”
阮夫人摇摇头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葛氏道:“李瑞允满意地笑了。他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实情全都套出后,便和蔼地吩咐我的丈夫带我下去休息。
“那天晚上月色很明,当我与我的后夫朱九一起对月饮酒时,我发现朱九很是消沉。我问他怎么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进来两个人,阿彪和小黑。他们冷笑着说,九哥,你跟嫂子的诀别酒喝完了么?
“我正奇怪,两人已冲上来,不由分说,架起我就走。我大喊大叫着朱九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这时,小黑拳头一劈,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后来是冰冷的雨水淋醒了我。我只觉得浑身如散了架子般疼痛,右脚尤其疼得厉害,就如分筋错骨般;脸上也火辣辣的,一摸,全是血。……
“当我发现我是身处崖底时,我总算明白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在将我打昏后,把我从悬崖上推下来的。谁都以为我是必死无疑,哪知造化又与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我虽然没有死成,但我却毁了容,右腿也残了,我变成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想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真想带着这身体与内心的累累伤痛,寻个永久的解脱,但我终于还是活了下来。既然苍天留我一条贱命,让我大难不死,必是给我机会让我去伸冤报仇,就是死,我也要等到沉冤昭雪之后……
“我怕他们再来查找我的尸骸,于是,我便挣扎着离开了这里。
“我听说,普天之下,只有京城刑部尚书吕文正吕大人刚正无私,秉公执法,可谓当朝的包青天在世,于是我便决心一路乞讨赶奔京师,好向吕大人伸冤。
“无奈世人皆嫌我脏,嫌我丑,唾弃我,嘲弄我,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尝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漠,我曾一度陷入绝望之中。
“想着京城还远隔万里,遥遥无期,只怕到不了那里,我便已经死在路上了,愈想愈是心灰意冷,我本以为这一次倒下,便再也不会起来了,谁料还会遇到阮夫人这样的好心人……”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阮夫人听得痴痴愣愣的,半晌方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可怜,太可怜了……”
葛氏泣道:“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只求老夫人能帮忙。只要能沉冤昭雪,就算是死,我也瞑目了……”
阮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瞧你,又说傻话了……”她忽然冲着门口道:“是谁鬼鬼祟祟地在那里?”
这时,只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从门外探进头来,是大毛二毛。两人怯怯道:“奶奶。”
阮夫人道:“你们俩来干什么?”
大毛道:“娘在家不放心您,让我们来看看。奶奶,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阮夫人有气无力道:“好吧。”她站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差点摔倒。
大毛忙扶住她道:“奶奶,您怎么了?”
阮夫人微弱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她又回过脸,望到的是葛氏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不由地心里一阵酸楚,勉强笑道:“杜夫人,你先安心在此养病,等我回去把这事与志超说了,就接你过去。”
葛氏含泪道:“阮夫人,一切拜托您了,我等您的消息。……”
阮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应传霖家里的。她一路上昏昏沉沉,若非大毛二毛的照顾,她恐怕就要迷失自己了。
此时,她的脑中跳动的只有那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我把他家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公子抱了出来……”
“二十年前,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京城外西面,古道旁的榆林地带,灌木层旁,他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还有他颈上挂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巧合?这当然绝对不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而且,那天发生的事情里也绝对少不了她这个主角,还有她的丈夫。
就在葛氏所说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她与她的丈夫凌遇岫拜访名士回来,路过那里,正好发现了那个在灌木丛中昏迷不醒的、三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当时静静地躺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那样子真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