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的担心不无道理,晚间陈前进也为此事和许空山商量了许久。僧多粥少,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谁都想卯足了劲多分点。
陈前进自会为许空山据理力争,许空山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不要因为其他人的胡搅蛮缠松口。
“谢谢陈叔。”许空山知道陈前进是真心为他好,不是为了贪图他的地,“我都听你的。”
忙了一整日,周梅已带着陈露姐弟俩进屋睡了,陈前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快十点了,你跟六儿也早点睡吧。”
陈前进端着身下的板凳踏上台阶,陈晚仰靠在许空山编的竹椅上,脚尖点地,椅背向后倾斜,跟坐摇摇椅似的一晃一晃的,许空山担心他摔着,左手一直护在旁边,随时做好扶住他的准备。
陈前进关了堂屋门,陈晚停住脚,旋身坐到许空山的腿上,高悬的圆月透亮,陈晚可以清楚地看见许空山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下巴青色的胡茬。
“山哥。”许空山的手环在陈晚腰后,蛙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驱蚊水的味道。
“困了?”陈晚点点头,许空山拾起地上的拖鞋帮他穿上,“进屋睡。”
十五号一大早,平安村二组的祠堂挤满了人,连分粮都没这么热闹,好些人把嫁出去的姑娘也叫了回来,一家老小齐上阵,挤得祠堂那是水泄不通。
陈晚陪着许空山站在人群的边缘,他们本来是和周梅一块来的,结果周梅刚到,就被人围住了,簇着去了前面。
陈前进拿着喇叭出现时场内安静了一瞬,他站在最右,中间和左边分别是公社与大队派来的干部。
“待会儿大家有什么意见好好说,不要动手,都是一个组的,莫伤了和气。”陈前进强调了一遍秩序,村里的人对于镇上的干部心存敬畏,一个个不敢再高声喧哗。
在外面疯玩的陈勇阳不知何时钻了进来,贴着陈晚用力垫脚,许空山见状把他架在了脖子上。陈勇阳从未看过这么高的视野,脸上满是激动和忐忑,对上陈前进的目光,他一把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可把底下的小孩羡慕坏了。
许空山碰了一下陈晚的胳膊,示意他往左看,对角线的另一边,张诚冲他扬了扬下巴。在平安村之前,有几个村子在分地的过程中闹了几起纠纷,张诚是过来镇场子的。
分地是件操作难度极高的事,谁都想要肥力好离家近的,如何做到一碗水端平,陈前进为此磨掉了大把头发。
大致的章程公社有统一的模板,下发后各生产大队、小组,再按实际情况酌情调整。喇叭扩大了陈前进声音传播的范围,站在边缘处的陈晚也听得一清二楚。
“临溪公社平安大队二组,耕地情况如下,水田XX亩……”
总面积按人头均分,平均数乘以每家户口本上的人数,最终的得数便是应分的面积。
“下面我念一下每家分到的面积,大家仔细听。”
场内所有人竖着的耳朵立得更高了,叽叽喳喳的杂音彻底消失。
“何大强,水田三亩四——”
“前进,不对哦,维萨子何老三分的面积跟我们家一样多?”
何大强是何老三户口上的名字,陈前进看向打断他说话的人:“你们两家户口上的人头都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分到的地当然一样多,哪里不对了?”
“就是不对,何老三生的两个丫头片子,我家两个儿,我们应该多分点。”
“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口号喊得倒是响亮,但重男轻女依然是当今的普遍现象。陈前进还没开口,王翠便跟对方争论了起来。
“安静!”陈前进呵道,“开会的时候我跟你们读过了,现在我重复一遍,第十三条写了的,男女平等,分地是国家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对方不情不愿地闭了嘴,陈前进抖抖手上的资料,继续往下念。
“许空山,水田一亩,地一亩二,山七分半。”陈前进将许空山的名字放到最后,刹那间,顶着陈勇阳的许空山成了全场的焦点。
明明他们看的不是自己,但陈勇阳还是感觉很不自在,他小小地在许空山脖子上扭动了一下,然后被许空山弯腰放了下来。
“大山不是在省城上班吗,凭什么有资格分地?”
“我反对,地不能分给大山!”
“大山是回来分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