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征西候呢?”王琪问出了最的担心的问题:“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会同意你自绝子嗣,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苦笑了一下,赵璟起身回自己位置上坐好,这才道:“其实,我并不是父候的亲生儿子,而是他领养的。父候不但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还对我视如己出。对于婚姻大事,我早就和父候说过,想自己做主。他也答应,只要我不喜欢,便不会逼我。”
赵璟这话像是一记重雷,彻底将王琪砸懵了。
“你不是征西候的儿子,那他……”王琪本想问征西候知不知道这件事,可话到口中,硬生生的忍住了。
要知道,征西候可是皇室贵胄,冒充皇亲的罪名很大,王琪不由替赵璟担心。
赵璟自然知道王琪想问什么,忙笑着解释,“父候当然知道,其实皇上和京中的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们都不会说出来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琪彻底被弄糊涂了,“既然征西候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还要认你?”
赵璟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至于父候认下我的原因,我也没有琢磨透。也许是觉得和我对脾气,也许是觉得我可怜,也许……是故意给我亲爹找难堪吧。”
“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王琪只觉得今天出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赵璟淡淡的道:“知道,不过我们中间隔着血海深仇,我不会认他,他也容不下我。”
迎着王琪疑惑的目光,赵璟将母亲沈雨薇和定北侯周英以及如今的定北侯夫人沈雨棠之间的恩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初徐大哥让我投入父候的麾下,就是想让我得到他的庇护,不至于被周英和沈家迫害。况且,只有在京城站稳脚跟,才能找机会查清母亲当年被害的真相,为她平反,报仇雪恨。我也没想到父候会认我做子,倒是省了很多麻烦。”赵璟沉声的道:“我入京之后,也派人查过当年的事。京中的口径都很一致,我母亲嫉妒沈雨棠得宠,便下毒铲除她腹中的孩子。事败之后又心生怨恨,刺杀沈雨棠不成,便畏罪自杀了。”
“所以,你是定北侯周英的儿子,宁安伯是你外公,沈贵妃是你姨母,而当朝的七皇子则是你的亲表哥。那刚刚在聚珍阁才加过面的沈英杰,就是你舅舅了。”理清赵璟的身世,想到他这些年的遭遇,王琪既心疼又心惊,“原来马婆婆只是你母亲的奶娘,而这些年你们躲避的,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错。”赵璟道。
宁安伯嫁女的事,早在上一世王琪便有耳闻。但他也只是不耻于宁安伯的拜高踩低以及卖女求荣。可他却没有想到,赵璟居然和这事有直接关系,而且还是那个可怜的代嫁庶女的儿子。
王琪不敢置信的道:“不管你母亲做了什么,当时你都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懂。虎毒尚且不食子,定北侯还真想杀你不成?”
赵璟冷笑一声,道:“母亲被陷害之后,就被赶到了偏院居住,我也同她一起去了。所谓偏院,就是下人住的配房。听奶奶说,我们每日的饭菜连猪狗都不如。周英若对我这个儿子有半分在意,断然不会这般对我,我也不会需要藏进倒夜香的车里逃出那个地方。”
俗话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自古以来,内宅的勾心斗角屡见不鲜。女子争宠害人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不是为了自保,就是为了上位。普通的大户之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侯府这种高门显贵之地。
王琪虽未娶妻,但毕竟两世为人,也听说过不少这种龌蹉事,因此并不觉得惊讶。他只是觉得,定北侯的做法委实过了。不管上一代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稚子毕竟无辜。哪怕不喜欢这个儿子,也得尽到当父亲的责任。
“就算定北侯对你的母亲没有感情,但他二人毕竟是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况且,你母亲是在定北侯府落败时嫁过来的,又为老侯爷守孝三年。妇有三不去,你母亲已占其二,不论她有没有犯错,定北侯都不能这般绝情。”王琪皱着眉,不赞同的道。
所谓三不去,乃是大梁律法中规定的不能休妻的三种条件。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女子没有娘家可回的,不能休。曾为公婆守孝三年的,不能休。在贫寒时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在富贵后也应当共享富贵,不能休。除了第一条之外,后两条沈雨薇都附和。
“所以他没有休了我母亲,而是对她百般折磨,让她自生自灭。”赵璟嘲讽道。
一个夫家不疼娘家不爱的女人,不但背负着罪名,还要独自领着嗷嗷待哺的儿子过活。既要应付周遭的冷眼和刁难,又要时刻提防有人下毒手暗害,这其中的艰辛不是一两句话能简单概括的。想到这里,王琪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虽然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但奶奶和徐大哥都说她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总是安安静静的。可是她在京城人的口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妇。”话到此处,赵璟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他看着王琪试探的开了口,“不管她有没有害沈雨棠肚子里的孩子,但最后,她确实拿起刀刺杀了沈雨棠。据说沈雨棠生不出孩子,便是因此落下了病根。”
王琪怎会不知赵璟在担心什么,这孩子一向将黑白分的很明,并固执的觉得,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应该做伤害别人的事。对于沈雨薇最后的做法,他恐怕也很纠结吧。
“你母亲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接纳一直瞧不上她的嫡出妹妹进侯府的大门,以至于引狼入室。可惜,从古至今,吃亏受罪的都是好人。更可笑的事,人们对好人的要求反而更为严苛。”拍了拍赵璟的肩,王琪安慰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很多好人,都是被恶人一步步逼坏的。所以,你无须顾忌外面人说什么,因为你母亲没有错。凡事都讲究因果,若不是沈雨棠设计陷害她在先,你母亲也不会奋起反抗。一切都是沈雨棠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赵璟看着王琪,喃喃的道:“你是这样想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果真不假。”笑了笑,王琪接着道:“你母亲已经失势了,不足为提。但你却是定北侯的儿子,若是平安长大,未必不能翻身。你母亲是看透了沈雨棠,知道她必定容不下你。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是顾忌着定北侯。所以,她便指使府中的下人刁难你们,目的就是想看看定北侯的态度。要是他不管不问,就说明没把你这个儿子放心上,她也就能放心大胆的除掉你们了。我觉得,沈雨棠可能更想让你自己早夭吧,这样也能省了她很多麻烦……”
当初在侯府的那段日子到底如何,赵璟年纪小没有印象,他知道的都是从马婆子口中听来的。可王琪并不是当事人,也没见过周英和沈雨棠,却说出了和马婆子一样的看法。赵璟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到底是王琪天生敏锐,能洞察先机,还是他也经历了太多,才对此见怪不怪。
“……我想,你母亲一开始还抱有幻想,觉得定北侯或许会顾及你这个儿子。可惜事实让她失望了。为了保住你的命,她只能铤而走险。”王琪继续道:“其实你母亲刺杀沈雨棠,并不全是为了报复,而是给你创造更多活命的机会。若是沈雨棠身亡,这世上便少了一个威胁你的人。若她只是伤重,也会牵扯定北侯很多精力,让他无暇顾及你们,你和马婆婆才能逃得更远。”
话到此处,王琪忍不住赞道:“在当时那种绝望的环境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能谋划到这个地步,并且成功的付诸实施,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璟看着王琪,沉声道:“害沈雨棠滑胎的汤是我母亲让奶奶送的,红花也是从我母亲房间里搜出来的,又有贴身婢女指认。我母亲谋害沈雨棠的事,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除了马婆婆和徐大哥,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清白的。你好像认定她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