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么一串儿动物小队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哪怕是开了几十年船的老船长都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至少这个青年和那个幼儿是赶上了。
老船长让船员放下了船上的救生篮,好让青年抱着孩子上来。
只是那青年在把那婴儿放进篮子里之后,他又非常麻利地伸出了手,把领头的黑背犬、拉布拉多、哈士奇和两只泰迪连带着它们脑袋上的四只猫和两只松鼠都一股脑地塞进了那大篮子里。
“哎,你怎么把那些猫狗也塞进篮子里了啊!”
“这狗会不会咬人、猫会不会挠人啊?!”
在船栏边围观的人有几个顿时就表示了不满。
但苟富贵没理他们,他最后身形矫健地翻进篮子,抬头对着低头看着他的老船长露出一个非常真诚的笑容:
“船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猫狗松鼠也是命啊。”
“而且,我保证这些猫狗都不会咬人挠人。真要说起来,这婴儿的命还是这只黑背带着几只猫狗救下来的。”
“要不是有它们在,这孩子就死定了。”
“这只黑背还有狗牌,它是一名光荣的退役警犬。”
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退役的警犬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它们大都死在各种追击歹徒和搜救灾难的路上,又或者在退役之前就已经遍体鳞伤身患残疾了。
这只警犬是难得的全须全尾退役的犬,而即便退役了还不忘守护生命,可见其聪明勇敢又坚毅的性格。
苟富贵难以形容当他在那个几乎快要被淹没的屋顶上看到这只警犬带着另外三只猫狗全力用身体给那婴儿遮挡风雨、为他取暖时的心情。
他肯定自己绝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在那时没忍住眼中的酸涩。
这几只猫狗都已经骨瘦嶙峋了,小松鼠也不是肥嘟嘟毛茸茸的样子。雨水和海水把它们的毛发沾湿,让它们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即便如此狼狈,它们也没有互相残食、更没有啃食那毫无防御力的婴儿,反而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守护着他,就像在守护一样珍宝。
苟富贵想,它们虽然不能言语,但它们的心却一定和那位母亲一样美丽。
所以,他要带着它们活下去。
哪怕或许只是一时的苟活。
所以苟富贵目光直视着老船长,没有半分退让。
在最终对峙了一分钟后,老船长看着青年过分坚定的眼神、还有陆续抬头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的动物们,其中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无奈却慈祥的笑:
“船上给几只猫狗窝着的位置还是有的。不过,你们就算上来了也不能和大家坐在一起、你也要管好这几只动物,可以吗?”
长发的青年瞬间就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其他人眼中竟也感染出几分喜悦。
那黑背警犬似乎也听懂了这活命的许可,身后的尾巴轻轻地摇了起来。
相比黑背的沉稳,那因为毛发被淋湿而没了颜值的哈士奇却已经开始忍不住在大篮子里抖腿想要转圈,还伸出舌头想要狠狠舔一舔它的救命恩人富贵儿了。
但最终被富贵美人无情地推开。
还被黑背伸爪子按在了脑袋上,瞬间哈士奇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怂了。
谢天狼帮着把救生篮给拉了上来。
他第一时间把长发青年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才收回了目光。
“你不是去找圆圆的吗?怎么带回来这一串动物?”
富贵美人接过金满堂递给他的大毛巾道了声谢,一边擦着脸和头发一边道:“小富贵不能离开海水太久,在船上对他的身体健康不利,不过他会远远地跟着这几艘船的。
我还给他找了绳子和网兜,说不定他已经绑好了绳子就等着免费被带着走了。”
“这几只动物也都是他找到让我帮忙带着的,不管怎么说这些小动物也是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无论是什么生命都是平等的,不是吗?”
谢天狼听着青年最后的那句话眼神微动。他忽然想到在他们进入这个末日世界的漩涡之门前,还有一个人比他们这两个调查拯救小队还要早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可惜那时候那个人的资料还被调查着,他只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来得及看监控也不知道那人的长相和模样。
有没有可能?
谢天狼越想双眼越亮,最后他盯着富贵美人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狼。
哪怕富贵美人再怎么见多识广心性沉稳,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也忍不住浑身发毛。
“你瞅啥?!”
下意识炸毛暴躁起来。
而那高大的男人却露出了一个宛如大反派一样十分有深意的笑容,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人美心善。”
他只是想到了一个十分神奇的、看似荒诞却让他怎么也没办法放下的可能。
只是以为原本是一场注定短暂的相遇,或许可以变成长久的喜悦而已。
富贵美人:“……哈。”
你看爹信不信你?!
苟富贵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谢天狼为什么那样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整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快乐。
但他总算是赶上了时间上了船,也没丢下那几只小动物,这也是让人高兴的事。
船最终还是在十二点十八分离开了港口。
虽然老船长嘴上说着要离开了不能耽误时间,但他最终还是在他能够承受的极限放宽了等待的时间。
只是在这等待的十八分钟里,竟再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无论等在围栏边的那些人再怎么焦虑和期待,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接天连地的大雨、以及浑浊的翻滚着浪花的水面。
船开走了。
有人痛哭不已,有人大声喝骂,也有人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但他们终归无法停止时间,与灾难。
此时苟富贵他们已经被领到了这艘大型货轮的尾部区域。
这里没有货轮中前部区域那为了接人而专门准备好的固定座位、也没有能够安抚人心的医生和推着小车给大家送水送食物的温柔乘务员。
但在这里的富贵美人和他领着的一群猫猫狗狗小松鼠却没有半点的不满,他们挤在一个宽大的海绵垫上,苟富贵拿着他擦完头的大毛巾给几只猫猫狗狗小松鼠轮番着擦毛毛。
“按照体积大小来擦水,不要挤也不要插队!说的就是你你这只鸟排到第三个去!人家两只小松鼠比你小好吗!”
秃毛鹦鹉听到这话非常不愤地扇了扇翅膀:“我是珍贵的会五种语言的鹦鹉公主!!你不要对我不敬!我要告你虐待!虐待!”
苟富贵对这只傻鸟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排在倒数第二位的那只哈士奇也有向前想要插拉布拉多队的意思,甚至它不只想插拉布拉多的队,它想连前边两只泰迪和四只猫猫的队都插了。
然后它就被后面的黑背警犬低低地吼了一声,顿时又怂了。
但怂了一会儿它又控制不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抬爪走到旁边,见黑背没搭理它就开始了疯狂的滚筒式洗衣机甩毛。
哈身上都湿了,哈没轮到大布巾擦擦,哈自己甩不行吗?!
于是,当谢天狼和金满堂走到这边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富贵美人生无可恋地用大毛巾盖在自己的脑袋上,他前面的一圈儿毛绒动物,甚至包括那只毛都快没了的鹦鹉,都在轮翻地甩毛。
这一只甩完那一只还在甩,然后甩完的又被还在甩的影响、觉得自己甩的不干净继续甩,仿佛一个无尽循环。
金满堂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即便是原本绷着脸的谢队眼中也划过了一丝笑意。
苟富贵听到笑声抬头,“你们怎么来了?”
金满堂把领到的一包面包和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富贵兄弟:“你在这边听到前面的广播通报了吗?我是想来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南海市受到的雨水和海水灾难显然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甚至或许以后都无法恢复,于是在南海市的市民就要选择接下来生活的地方,总不可能一直呆在船上。
“轮船会把我们送到福州新建的港口区。之后我们可以选择跟着国家的安排去福州大型安全避难所暂住,也可以选择自己离开投奔其他城市的亲人。”
“你有什么想法?”
苟富贵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之前在体育馆的时候他认真看过这个世界的世界地图,其中当然包括所在的这个国家的国家地图。
这个世界几乎是他原本的世界的另一个翻版,除了一些细微地名的差距之外,这个文华之国的区域和他记忆中的祖国领土是基本一致的。
而金满堂所说的福州,在他看到的文华国的地图上却并不靠海。
“海水已经淹到福州了?”
苟富贵问了一句,金满堂沉默了一下苦笑着点头:“福州以南临海的深州已经被海水淹没了,只不过因为深州并不是一座孤岛,深州人民的撤离就比较快速也简单一些。”
“我刚刚看了船舱电视,上面报道就在咱们在体育馆躲避的这短短的十三天的时间里,整个世界的海平面上升了百分之八。”
“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了,不说那些四面被海水包围的中小型岛屿已经全部被淹,就算是一些大岛也被淹没了大部分土地、只剩下岛上最高的区域了。
临海的大洲大陆虽然情况比岛屿好,但沿海的城市也被淹没了许多。”
金满堂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甚至带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恐惧:“虽然我并不想这样想,但看看这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还有完全不停一直上涨的海平面,我真的觉得末日要来了。”
苟富贵听着金满堂的话没有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比起金满堂这个原本就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生命,他只是一个接受了任务想要力挽狂澜却很有可能螳臂当车的、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而已。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末日,甚至如果他们最后没有找到“世界核心”修补它,那这个世界一定会彻底崩塌。所以他实在是没什么话安慰金满堂,最多就是努力地、努力地去寻找世界核心。努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