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莫惊春听着两位老臣吵得不可开交有点头疼。

“好了,”正始帝冷冷地压下争执,“寡人不是来看笑话的。”

他嘴巴还是毒。

他看一时间吵不出个好歹,也懒得讲时间再耗在这上头,吩咐他们回去拿几个章程出来,明日再论。

话罢,便直接散了。

正始帝不是个爱拖拉的性格,他既然说散了,议事的大臣立刻便告退。莫惊春本来想混在他们中偷跑,岂料正始帝在说完话后就盯着他呢,懒洋洋地将他叫住,“夫子身体如何?太医昨儿诊断的时候,可真是把寡人吓出个好歹。”

走在最后面的黄正合和王振明一个踉跄,真是忍不住想回头看看这个“好歹”究竟是怎么个“好歹”法?

是今日嬉笑怒骂将一群人喷了个狗血淋头的“好歹”法吗?

莫惊春:“劳陛下费神,臣吃过药,已经并无大碍。”听着声音还有几分发虚,看来确实是大病了一场。就连进来的时候,几个关注的老臣也看得出来他的脸色比素日里要苍白几分。

不过话也只听到这里,再后头的便听不到了。

御书房内,莫惊春立在那里就跟脚下生根,正始帝的视线正在他身上打转,刺人得很。如果是在从前,莫惊春还能忽略,可是在经过昨日……昨夜……他咬紧腮帮子,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

正始帝歪着脑袋看他,“夫子为何看起来像是受尽凌|辱一般?难道昨日不够快活吗?”

“陛下慎言。”

莫惊春已经无力去纠正陛下的态度,但还是下意识地说出这话。

不管……

他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克制,习惯内敛,习惯将苦果往下吞。

这是他自己酿造的罪。

莫惊春沉沉呼吸了一口,而后掀开朝服下摆跪了下来,“请陛下降罪。”

公冶启原本脸上玩味的笑容敛去,骤然显露阴狠的一面,他冷冷地说道,“夫子这是作甚?”

莫惊春行了大礼,已然额头贴在手背上。

“臣殿前失仪,玷污了陛下龙体。”

如此荒唐,又是如此可笑。

公冶启死死盯着莫惊春微弯的背脊,仿佛透过厚重的衣袍,能够看到那底下粉白身体,昨日即便是在红烛摇曳下都显出几分惑人的颜色,那嘴巴吐露着痛苦快乐的呻|吟,而今日却是如此恼人,说着一点都狗屁不通的话。

可这便是莫惊春。

公冶启也不是没料到这点。

可便是因为料到,公冶启才越发恼怒。

便不能有出格的反应,便不能有不一般的态度?

公冶启霍然起身,绕过桌案下了阶,步步走到莫惊春身前,“夫子既要寡人降罪,那便是什么惩罚都依得?”

莫惊春的身体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声音却是平静,“依律而行。”

便是认下了陛下可能会有的种种恶态。

公冶启将目光停留在莫惊春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寡人要摸夫子的尾巴。”

即便莫惊春强忍,却也绷不住声音,“……陛下,您昨日,不是玩得很高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莫惊春要的确实是惩罚。

可不是这种惩罚!!

他因着失控而沦陷堕|落,那全部都是他之过。若是有惩罚加注他身,心里这口郁郁之气至少能发泄一些,可若如陛下所言,那莫惊春还不如赶紧跑路。

至少方才陛下叫住他的时候,能不回头就好了。

莫惊春心下叹息,他便是总少了这份果敢,方才会总是让自身处于这种艰难地步。

公冶启却是不理。

惩罚,是莫惊春主动提出来的。他也依着莫惊春的意思,而这之后究竟如何,哪里还能由得夫子做主?

更何况,这摸摸尾巴,也犯不得法。

莫府。

莫沅泽坐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手里还拿着西席让背的书。

伺候的下人苦恼地说道:“小郎君,要是大夫人知道了,可又得罚抄书了。”

莫沅泽笑嘻嘻地说道:“今日阿耶回来,小叔也会回来,他们会护着我。”下人心下腹诽,大郎或许会护着小郎君,可是二郎……那可说不准。

毕竟大郎常年在外,对着儿子自然没什么底线。

莫沅泽先是等来了莫广生,再是等了许久,才等回来莫惊春。

莫惊春看起来只是面上发红,手脚有些无力,昨儿的高烧似乎退了,没留下太大的症状。他的手里还拎着几贴药,据说是陛下赐药。

老夫人抓着莫惊春看了许久,然后还让人去寻府上常用的大夫。

说是要让大夫再看看。

莫惊春为了让老夫人放心,也没有拒绝。

在等待大夫的时候,他就坐在边上陪着他们说话,只是莫广生偶尔会留意到他有些坐立不安,不知为何时时挪动位置,像是别扭得慌。

大夫过来的时候,不仅给莫惊春把脉,倒是给家里上下都看了一回。

到了莫惊春身上,他探了又探,只是平静地说道体虚,需要补补身子。

莫惊春不期然回想几个异常绝望的时刻,已经榨得再无一寸一滴,却还是压不住翻滚的热意。让他一边啜泣一边渴求着释放,几近崩溃。

莫惊春:“……”别再想了!

大夫也开了一份药。

莫惊春最终是领着两份药回去,将它们都交给墨痕后,他径直入了屋,连靴子都没褪下就斜躺在床上。

他甚少有这么没礼数的时候。

躺了好一会,他伸手抓住背后的那团,冰冷地说道:“既然满足度已经到了顶端,为什么这条尾巴还不消失?”

经过了……的事情,这尾巴便是不满足也得满足。

可是都一整天过去,这毛团居然没有半点消失的打算。

【兔尾消失所需满足感:100/100】

【已满足】

【伴生症状:产|乳】

【倒计时:10日】

【伴生症状:假孕】

【倒计时:30日】

莫惊春:“……”

许久,他狠狠地将床榻的玉枕掼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疯了!

他的眼底发狠,幡然起身,原本的颓废一扫而空。

“你疯了?”

“我是男子!”

莫惊春可当真气得哆嗦起来,抬手就将墙上的挂剑拔了出来,“先前第一个受罚也便算了,张家的任务失败,这后祸却是如此无穷,怎能相比!”

兔尾的惩罚实在是太久,祸及的范围也太广,这与区区一个任务相比,实在是不成正比。

【张家任务之所以颁发,是为了阻止事态爆发,可您并没有阻止】

莫惊春扣着剑柄的手指一僵,原本气愤到极致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立在那里沉思。之前所谓张家的出事陷害,他本就去信给过张家,也曾经在太子亲临的时候隐晦告知太子,可是不论张家还是太子,当时必然没有重视。

张家自然不必说,他们本来就是皇亲国戚,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真的被谁针对,那也是常态,如果能够简单解决,自然懒得追究。

毕竟这些年他们多少是夹着尾巴做人。

而太子……太子本就不喜张家,他巴不得张家早死,压根不可能对张家施以援手。

而精怪方才的意思,似乎另有深意。

莫惊春思来想去,能够串联在一处的,便是之前陛下自张家搜出奸细一事。有什么人……在张家埋下伏笔已久,不仅是为了盯着张家的一举一动,也借着张家这棵大树好乘凉,用着这名头做事,更是……为了剑指公冶启!

想到这里,莫惊春霍然一惊。

这埋伏,居然是这么深?

如此说来,当时的任务没有完成,便也意味着没有抓到这伏笔,若是能提前发现,却是省了不少事情。

但显然此事还有可以深挖的地方,不然精怪不会有此暗示。

还有什么?

黑眸微沉,到底是思考清楚了前因后果,莫惊春后退一步坐在座椅上,不经意间力道太大,疼得他猛地又站了起来。

尾巴已经受不得任何一点外力。

“……如此,只要再一月,便可结束了?”

【是】

得了精怪的肯定,莫惊春索性将一切都撇开了去,再也不去细想。

反正他还有两个任务在身,看起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而再忍一月,这个惩罚总算能走人,那也……便算了。

不能算了也只能算了,不然他能如何,杀了精怪吗?

他倒是想这么做。

莫惊春心知其实他苦熬这情|热蹉跎多了三月的时间,乃是自扰之。

可无论如何他也决不能向旁人开口,便是为了这种帮助,那非但不是帮助,反而是痛苦的折磨。

而最终这人选居然是陛下……次数一多起来,莫惊春也破罐子破摔。

罢了,是陛下,总好过是不知道的旁人。

莫惊春的心态已经强迫放平,将长剑归了回去。

屋外,墨痕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郎君,药已经煎好了。”

方才那巨大的声响实在是把整个院子吓了一跳。

莫惊春一直是个脾气极好的主家,甚少看到他动怒,更是到了如此地步。

莫惊春想起大夫所说的体虚便是面色发红,无奈地捏了捏鼻根,“拿进来吧。”

罢了。

只是一月而已。

莫惊春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翌日,他起身的时候,下意识抚着小腹的位置,手指无意间摩挲了两下,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平时他都是自己穿戴衣裳,今日在阖上腰带时,莫惊春下意识将位置往下挪了挪,像是避开腹中的位置。

他没有弯腰去套靴,而是坐了下来,用着一个稍微别扭的姿势换完靴子,方才摸着肚子起身。

这些都是无意识带过的举动。

清晨,墨痕端来早食,边上便是一碗鸡蛋羹。

莫惊春闻着平日里喜欢的味道,却蓦地反胃作呕,喉咙干呕了几下,忙用衣袖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拿走。”

墨痕惊讶地端走鸡蛋羹,那干呕的反射才慢慢停下。

莫惊春不住咽着口水,总感觉喉间苦涩,又像是没什么食欲,只是恹恹吃了几口,便索性不去吃了。

几日下来,墨痕能数出来的怪异何止一个。

莫惊春不再吃鱼,也不碰鸡蛋,再有原本常用的香料也弃之不用,说是味道太熏容易作呕。而昨天,秀华还听到郎君在屋内干呕的声音,如此种种罗列下来,墨痕吓得半死,以为郎君生了大病忙去与管家的徐素梅说话。

徐素梅听着笑了起来,“照你的说法,若不是子卿是男子,我怕是要以为他有了。”

莫沅泽正被她拘在边上写大字,闻言便问道:“什么是‘有’了?”

徐素梅看了眼他在写的大字,发觉还算认真,便笑着说道:“便是你的阿雪生小兔子的事情。”

莫沅泽脸色微动,眼神立刻就飞到了窗外。

但是碍于他的大字还没有写完,还是慢慢磨到了十张大字写完,他才飞扑了出去,急匆匆地在夜间烛光的照耀下,在书房找到了莫惊春。

莫惊春怕是刚刚沐浴过,正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他睫毛微敛,细长手指正按在书页上,不疾不徐地翻过一页。淡淡的粉色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平日的肃穆都散去几分,透出几分闲散慵懒。他本就是素雅之人,气质通透,莫名的柔和让莫沅泽在门外也忍不住“哇”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进来。

“偷偷摸摸作甚?”

莫惊春头也不抬,已经听到了莫沅泽进来的动静。

莫沅泽索性就不藏着,大咧咧地窜到小叔身旁,扒在扶手上去看莫惊春在看的书,“墨痕去找阿娘了。”

莫惊春淡淡嗯了一声,那小子最近一直神神秘秘,怕是心里藏着秘密。

莫沅泽:“他说,二郎最近总是有些古怪,不仅是吃食上发生了改变,原本清淡的口味变得偏辣偏酸不说,连寻常用的云罗香也换了。还有总是时不时干呕,食欲不振……”他似模似样地学着墨痕的话。

莫惊春挑眉,他最近的表现这般古怪?

话罢,莫沅泽脆生生地说道:“然后,阿娘说,‘如果子卿不是男子,怕是以为有了。’”他咯咯笑着,怕是将这当做是有趣的事情。

“说是与阿雪生小兔子一样!”

莫惊春的脸色却是微变。

莫沅泽的话像是戳破他最近的虚影,猛地将一些隐形的迹象归拢到一处。但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原本一直踮脚踩着边上的莫沅泽一个手滑,整个栽倒在莫惊春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