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更疼了。
莫惊春含糊地说道:“先放到一边。庆华公主那边的呢?”
“也都理了出来。”
…
宫内,正始帝正从太后宫里离开。
刘昊亦步亦趋地跟在正始帝身后,“陛下,可是心情不大爽利?”这不应该呀,昨夜,陛下不是出去见了莫惊春吗?
既如此,今日便不该是这般低气压。
正始帝闲闲看他一眼,“窥探帝心,可是死罪。”能说出这句话来,说是不好,心情倒也没坏到哪里去。
刘昊赔笑说道:“奴婢这不是记挂着陛下,生怕陛下劳累过度。”
“好了,倒是和劳累过度有何干系?”正始帝不耐地说道,倒是起了另外的话头,“寡人看起来是个很滥情的人?”
刘昊猛地一顿,心觉这话之诡异。
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不知为何就起了这个话头。
他小心谨慎地说道:“您如今身边连一位妃嫔都无,如何都算不得滥情。”他细细斟酌了一下,觉得这句问话有坑。
正始帝背着手,缓缓而行,有些纳闷,“那他为何总是觉得寡人说的不是真话?”语气有些平静,颇有些不耻下问的姿态。
刘昊猛地意识到正始帝这个“他”是谁,蓦然想笑。
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陛下居然也会愁苦起这样的事情。而且这问话居然问到他一个内侍身上,这要他如何作答?
只不过他略想了想,却又觉得有些棘手。
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好答。
毕竟其实他也猜得到莫惊春的一些想法。
刘昊斟酌了片刻,“陛下,您为一国之君,不论皇室还是朝臣,都希望您膝下多子多福。即便是太后在若干年后,也必定会催促您行此事。”他说得又慢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陛下的雷点。
正始帝没有说话。
不过刘昊知道陛下在听,才继续说道:“莫惊春身为男子,日后也会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这是世俗难免的事情。”
陛下性情狂肆,做事率性而为,虽然心思缜密,却有些时候不通世情。
“人之想法瞬息万变,或许此刻是这样,下一刻就又是另外一番想法。您为帝王之尊,他为臣下,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更别说陛下所为,乃是巧取豪夺。
若真要真心相对,也并非那么简单。
莫惊春要担心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一整个莫家。如果只是他自己也便罢了,可是古往今来牵扯到帝王的又岂止是一人。
有时牵连到的便是整个家族。
正始帝听着刘昊的话,却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他沿着宫墙缓缓而行,看着眼前的青瓦,却浮现出昨夜被血气缠绕涂抹的莫惊春。
近在咫尺的暖黄焰火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跳跃,却是从小|腹纹路处蔓延出无数粉红,情|潮折磨着他,连眼底都是烧红的欲念,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他非常可怜,非常狼狈。
浑身红通通,就没有哪一处不湿|漉|漉,就像他一直还在流泪的眼,随着每一次颤抖落下泪来。
越是想起昨夜的莫惊春,公冶启便越是蠢蠢欲动。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渴求灼烧着喉咙,干渴让他显得饥饿难耐,连等待也痛苦不堪。
莫惊春说得不错,他确实是这般彻头彻尾的贪婪。
就连半分压抑,却也是不愿。
人在,其他方可后谈!
…
两日后,陛下总算召开朝会。
大朝上,为了四皇子与五皇子叛乱,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叛乱乃是重罪,尤其是两位皇子杀入城中,惊扰百姓,与城中宿卫搏杀至天明,又派人在宫外袭击陛下,此番种种,若是罗列在案,皆是死罪。
又见陛下手段狠厉,与之牵连的大臣悉数下了牢狱,只此一事牵连甚广,就连庆华公主也在其中,并非那么容易抉择。
正始帝杀伐果断,压下一切不满,决定严惩。
命三堂会审,拟定罪责。
莫惊春发现,尽管陛下确实强硬,却并未如许首辅所担心的那般强横,即便是下了牢狱的大臣也都各有缘由,看不出私底下究竟陛下查了多久。
仿佛正如那夜陛下的坦白,他并非肆无忌惮,而是谋而后定。
而正巧今年翰林院提前结馆,庶吉士们依着成绩不同各有出路。朝野虽动荡,却并非不能承受。
只是对于祸首,还未拿捏定论。
就在这当口,赶赴南方的莫广生率三千兵而归。
他回朝当日便与王振明一道去面见陛下,直到深夜方才回府。
彼时莫飞河并不在府内,而在京郊大营。
莫惊春本以为莫广生会先去见妻儿,预备着明日再与他说话,却不想兄长却径直来了他书房寻他。
莫惊春微讶,引他进来坐下。
“兄长一去数月,可有烦事?”莫惊春笑着说道,为他倒茶水。
莫广生微蹙眉头,低声说道:“听说叛乱之时,你就在陛下|身旁?”他听到这传闻,便急急赶了回来。
莫惊春顿了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他知。
莫广生沉吟半晌,“陛下……莫不是对莫家起了猜忌?”
莫惊春:“为何会这般想?”
莫广生:“陛下为何一定要召你随行?”
莫惊春敛眉,当日正始帝召他出宫,并非因着他们的私情,而是同为谋划的一部分。后来他知道莫飞河也同在其中,便又缓解了几分。
“如果陛下真的猜忌莫家,便不会将宫城的防守交给父亲,兄长许是多虑了。”莫惊春慢慢说道。
莫广生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只是多虑,只是最近陛下似乎对莫家太过关切,实在令我心忧。”
说到这个,莫惊春却是有些心虚。
这倒是与他有关。
勉强安抚了心事重重的莫广生后,他叹息着说道:“你可知道,我在许尚德中搜出了几十万之巨,更别说私下交给皇子的更有多少。”他在外本就是针对此事,虽还未回京,就已经知道此事与四皇子有关。
因而此后快马加鞭赶回,生怕京城出事。
只是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莫惊春慢慢说道:“许尚德,已经被押送回京了?”
莫广生看他,“你想见他?”
这毕竟是他带回来的人,虽然已经交给刑部,但是如若莫惊春想要见,倒不是不行。
莫惊春沉默半晌,摇着头说道:“不必。”
经年旧事,已是过眼云烟。
许尚德变了,他也变了,何必再见。
…
“陛下!”
朝野上,百官殷殷切切,就差没以死相逼,只求正始帝改变主意。
一刻钟前,帝王刚刚宣布,将贤太妃,四皇子,五皇子贬为庶人,赐死。
此言一出,便如同惊涛骇浪。
从往昔至今日,公冶皇室从未有过赐死皇族的先例,即便是有天大的罪名,也顶多是被圈禁,如当日公冶明一般,便是极致。
正始帝坐御高台,冷冷说道:“寡人登基不到两年,便先有庶人公冶明,后有贤太妃,四皇子,五皇子接连起兵谋反,便是说明从前惩罚太轻,方不能引以为戒!四皇子一党险些致寡人于死地,若是这样的重罪,不能让其伏诛,岂不是说明寡人这条命过于轻贱?”
帝王这话一出,许多言官便没了话由。
他们如何敢再言?
再说上几分,岂不是赞同了陛下最后那番话,认为皇帝命贱?
许首辅坐在前头,略略对上正始帝的眼神,只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肃杀。他摩挲着笏板,终究没有言语。
随着帝王一锤定音,此事便再不能更改。
再过三日,莫惊春便听说,他们都选择了服下毒酒自裁,随着叛乱首恶伏诛,刑部与大理寺的压力骤然减轻,余下事情有条不紊地推动。
而宗正寺则是着手处理这几位被贬为庶人,除去国姓后,一应卷宗的更改。
陛下到底没有对庆华公主出手。
不仅没有出手,还留着她那三千私兵,甚至还赐下匾额,说是为了感谢姑母相助的恩情。莫惊春听到的时候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怕是故意在给庆华公主添堵呢!
忙过几日,袁鹤鸣早早就定下莫惊春的时间,两人在以往常去的地方相聚。只是只有他们两人,却是没有张千钊。
袁鹤鸣坐在席面上,忍不住说道:“你和广林,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惊春漫不经意地说道:“你叫不来他?”
袁鹤鸣:“他一说是与你在一起,便说家中有事。三回里,有两回是这般。”声音里透着纳闷。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那你下回想要找他,便说是我让的,请他务必过来一趟。”袁鹤鸣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就知道他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什么。
只是看起来介意的人并不是莫惊春,而是不知为何心怀愧疚的张千钊。
即便私下是友人,这些也都是彼此的私事,袁鹤鸣没有再过问。他想要给莫惊春倒酒,称得上循循善诱,“你不懂酒中滋味到底如何美妙,别听广林那群人胡言,得自己多尝尝才知道。”
莫惊春:“……”
如今他一看到酒,就只能想起那夜篝火旁的狼狈,登时敬谢不敏,连连摇头。
袁鹤鸣苦劝无果,只能自己一人享受。
他看着莫惊春坐在对过,干巴巴地吃着茶,便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平时张千钊在的时候,他们倒是还熟稔些,倒是少有这两人相聚的场面。只是袁鹤鸣是个爱顽的,和莫惊春若不是曾经在翰林院是旧相识,依着彼此的脾气,倒也做不得朋友。他思来想去,张开说出却又是一桩八卦。
“……听说,陛下将那几位庶人关在刑部大牢时,曾经孤身前去探过他们。”
莫惊春:“……你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袁鹤鸣讪讪,摸着嘴巴说道:“我这不是只说给你们听嘛!”当然现在张千钊不在,就只有莫惊春一个人。
他既然起了兴头,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凑到莫惊春的边上低声说道:“听说,陛下在牢狱中动了私刑。”
莫惊春波澜不惊,甚至想问袁鹤鸣那些友人究竟是从哪结识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至于私刑不私刑,就算陛下真的亲手杀了他们几个,也不是不可能。
袁鹤鸣看着莫惊春半点反应都没有,嘟嘟囔囔地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他听到的时候都大吃一惊。
莫惊春夹着菜吃,淡淡说道:“你是第一日看着陛下登基的吗?当初他登基的路上,本就铺满了血色。如今那几位,会有这样的下场,也理所应当。”
袁鹤鸣微眯着眼想了片刻,倒也是如此。
他叹息了一声,叼了块肉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据说出事的是四……庶人,他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好像是提及到了哪个人的名字,说恨没有调动人马将那人杀了云云,当时隔着远,也都没听清楚说的是哪个。结果陛下听了只作不声不语,却猛然暴起将他的舌头割了下来——”
说到这里,袁鹤鸣猛地打了个寒颤。
“……饶是这般还不够,听说陛下走的时候,四……庶人只剩下一口气,人都差点没了。陛下强下令吊着他那口气,直到最后一日。”
这简直是生生的折磨。
手脚尽断,舌头齐裂,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惊春听得遍体寒意,沉默了半晌,他连吞了两杯热茶,好像这样才能驱走身体的冰凉。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听着袁鹤鸣在边上絮絮叨叨。
“陛下已经除孝,又废了太子妃。如今宫中空荡荡,就只有一个小皇子。不知有多少大臣权贵都铆足了劲盯着后位,希望能够将自家女郎送进宫中。可我瞧着……陛下却是不能够乐意。”
莫惊春轻声说道:“宫里进人,本就是常有之事。”
只不过他看得出来,最近一两年内,帝王该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心。除了他自己不愿外……莫惊春吞着苦笑,或许还能再加上一个他。
袁鹤鸣:“你都说了,陛下是个强硬的性子,愿不愿意,可不是得听陛下自己的意思吗?而且你也别总说陛下,你自己呢?”
“我什么?”莫惊春挑眉。
袁鹤鸣:“听说你府上,多了位小女郎?”
莫惊春大方承认,“是我女儿。”
袁鹤鸣虽然心中有猜测,得了莫惊春承认,登时一拍大|腿,“你这不声不响什么时候就有了小嫂子?”看起来不像他的性格。
莫惊春推了他一把,似笑非笑地说道:“她是惠娘的女儿。”
袁鹤鸣心中一跳,奇道:“可当初不是?”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初惠娘的身体弱,生下来的孩子也极瘦弱,家中算过命,说是得避难,便对外宣称孩子夭折,其实是送到佛前养着。如今过了那个坎,孩子也养住了,这才带回家中。”
莫惊春说的也是常有之事。
袁鹤鸣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大体上说得过去,也没有深究。借着突然得知此事的由头,说是今日之宴便做贺礼,要与莫惊春喝得不醉不归。
最后自己软倒在桌子下面去。
莫惊春:“……”自己能把自己喝醉,他也实在是能耐。
他将袁鹤鸣搀扶起来,送进袁家的马车。
袁家车夫已经对自家郎君的德性淡定自若,甚至还问过莫惊春是否要先送他回去,莫惊春摇头让他们先行,自己一人不紧不慢地沿着坊市在走。
卫壹就跟在他后头。
原本莫惊春出入是不一定有人跟着的,毕竟他来来往往,也就那几个去处。只是出过事情后,卫壹便再没有让莫惊春单独一人过。
他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对他下了什么旨意,为了不为难卫壹,莫惊春也没有拦着。
卫壹的气息很是内敛,如若不细察,有时都不知道身边跟着一个人。
临近除夕,坊市内热闹得很。
即便是入了夜,也会有好顽的郎君女郎乘着香车出行,时至年关,正是宵禁暂停之日,也便是一片热闹景象。
莫惊春穿行过闹腾的街道,回到家中时,桃娘和莫沅泽还在他的书房内。
最开始是莫沅泽在教桃娘认字,久之,为了能够满足桃娘日渐增长的知识渴求,莫沅泽只能不断地再去求问西席先生。西席怕是头一回面对这位小郎君的求知若渴,原本还喜出望外,后头得知内中因果哭笑不得,问过主家意见后,倒也将桃娘一并收作学生。
有了桃娘一起读书,莫沅泽倒是比之前还要专注一些。
只是他毕竟不爱此道,在莫广生回来后,莫惊春就将小孩的想法告知兄长,莫广生沉默半晌,笑着说道:“他要是愿意,自无不可。”
自此,也算是过了明路。
徐素梅虽是无奈,却也没拦着,只是让莫沅泽功课不能落下,这读书写字总不能糊涂。
“阿耶,这是我今日的练字。”
桃娘看到莫惊春回来,高高兴兴地拿着刚刚写完的大字扑入莫惊春的怀里,一个不小心,还未干的墨渍染在莫惊春的袖口,就连写好的内容也糊了些。
桃娘愣住,小脸看了看莫惊春衣袖上的污浊,再看了看已经花了的大字,要哭不哭地皱着小鼻子。
莫惊春笑着将她抱起来,往屋内走去,“都这个时辰,怎么还不睡觉?”
他看着已经花了的大字,便又说道:“阿耶陪你练,练完一张后,便去歇着可好?”
桃娘窝在莫惊春的怀里上下点头,然后蹬着腿下来,跑去取新的白纸。莫惊春拍了拍莫沅泽的肩膀,看着他脸上的墨痕,真心实意地说道:“辛苦了。”
家里只要这么两个孩子,眼下还未到分席坐的年纪,桃娘也爱粘着莫沅泽,倒是真让他有了点做兄长的样子。
莫沅泽笑着擦了擦脸,“这不算什么,桃娘很乖。”要是他以前夫子让他坐下来安心练字,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莫惊春陪着桃娘练完最后一张,就抱着她回去休息。
莫沅泽也被他哄了回去。
而今已是子时,莫惊春坐在床榻旁有些懒散,正慢吞吞地解开发冠,手指按住衣襟之时,精怪的声音滴滴滴出现。
【任务四:阻止公冶启使用药】
莫惊春敛眉,他仿佛听到精怪在说话时哔了一声,哔——药?
那是什么东西?
【公冶启已经从贤太妃手里获得药物】
莫惊春猛地想起来,这应该是之前让公冶启能在发狂中保持一丝理智的东西。但是据精怪的意思,这东西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效用,反而可能会让人长时间陷在半疯半癫的状态难以抽离。
他嘴角微微抽|搐,“你这个阻止,究竟是阻止一次就够,还是要彻底打消陛下的念想?还是说,只要陛下用过一次,就算失败?”
【彻底阻止】
莫惊春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做不到时时刻刻盯着陛下的动静。要是一个不注意,陛下偷偷用了,这也算是任务失败的话,那他都不用做了,直接躺平等惩罚就算完事。
莫惊春下意识摸过小|腹。
其实他现在自己再碰,已经没有那种诡异的感觉,只是或许身体被迫记住了那种颤栗的快意,一旦抚过,仿佛被鞭子抽打的酥爽便从脊椎窜上,仿佛回到当时当刻的场景。
他是如何被灵活的手指挤按着小|腹,即便拼命挣扎也无法抵抗那疯狂流窜的舒服,硬是从鼻息挤出来几声含糊不清的“不”来。
莫惊春猛地弹开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即便惩罚会有消失的时候,但是期间被迫养成的习惯,却不是那么轻易根除。
他的身体……
莫惊春闭眼,他的身体,又究竟会崩坏到什么地步?
…
除夕前后,皇帝封玺,百官休息。
莫惊春趁着年关去拜访了从前的师长,并着一些平日里还需要走动的亲戚,同时也将家里多了桃娘的消息逐渐传了出去,这是为了桃娘着想。
让外头也知道,莫府还有这么一位小女郎。
徐素梅有孕在身,寻常一些事务便也下放到管事手里,莫广生少不得帮衬一二,却被徐素梅赶出去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