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的脸色扭曲,双|腿一蹬,不及正始帝拦下,就已经侧身滚了下来,落地后猛地跪下,头也不抬地说道:“陛下,臣有罪!”
他说这话的语气硬邦邦的,恨不得刚才就没醒!
或者压根就不要出口说话!
刚才那个姿势诡异暧|昧,但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这一说话,前头的人都听出来那是莫惊春的声音,一时间就显得有些古怪起来。
刚才陛下冒然进殿,吓得人魂儿都飞了,结果从殿内带出来的人……居然是莫惊春?
而且还抱了这么久不撒手?
不管旁人心中思索如何,薛青是个懒得看场合的人,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兹事体大,陛下想要严查也正常,但以臣多年经验,这里头怕是查不出差错。百越人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礼部也是无辜。
“至于宫内的侍卫,其过错该罚,但格杀勿论……是否太过残忍?”
薛青是学法考上来的,自然对这些事情有着一杆秤。
方才正始帝已是暴怒,他还是硬刚上来。
许伯衡慢慢走出来,欠身说道:“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前有高利国借机生事,后有百越伪装行刺,当是说明我朝对外不够强硬。今岁异族派遣使臣来与我等议和,内阁商议后本是打算答应,可如今看来,却还是要打。
“不仅要打,还要狠狠地打。”
许阁老不紧不慢地说,“今夜侍卫确有过错,陛下不若罚他们前往边关,为国效力可好?”
不少朝臣甚是佩服许伯衡这张嘴。
黑的能说成白的,救人能直接给他三两下扭转成为国效忠。
正始帝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两人,低头看着跪下的莫惊春,不拿饭地说道:“夫子还要跪多久?”
旁人愕然。
莫惊春起身,双眼无神。
罢了,好歹叫的是夫子,不是子卿。
是子卿,那才要命。
正始帝将莫惊春叫起来,这才看向许伯衡和薛青两人,冷笑了一声,“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在打着什么主意?想救,也看寡人答不答应。”他说话时,森白的牙齿透着冷意,刻薄入骨去。
正始帝从前再是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也从未有过如此阴狠酷厉之时。
莫惊春听着不对,强忍疼痛说道:“陛下,就算他们有过,此刻还未查明百越人的情况,就要诛杀这些侍卫,未免太着急了些。”
众人的视线钉在莫惊春身上,只见他脸色苍白,站在他身后的人才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还在流血。
“今日乃陛下寿辰,却变作这般,首恶乃百越,次之高利。侍卫一则放入舞娘,二则检查失误,两罪并罚,交由刑部与大理寺一起审判如何?”
就算是许伯衡那样的说法,其实也是好事。
其实莫惊春说的话,和先前薛青、许伯衡所说,都差不离。
只因这一次牵扯到的人数实在是多,宫门口,交泰殿,还有刚刚在救火的这些侍卫,若是齐齐诛杀,不论是谁都会不忍。
再则礼部那些,莫惊春认为他们好歹还是能自救的。
黄正合可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
正始帝血丝在眼球里暴涨,跳动的经脉突突响,他说话的声音残暴又骄横,傲慢无边,“夫子,也想站在他们那一边?”
其实他的头不痛。
自从吃了老太医的药后,正始帝已经许久不会头疼了。在意识到太后又背着他在高利的事情上动手脚时,公冶启只是清醒地想,啊,又一回。
他杀高利舞女,是杀给太后看的。
也是为了莫惊春。
他想。
子卿方才……看了许久了吧?
美人,确实是美人,即使是失去了一双手,一双眼,可痛苦哀嚎的模样,也确实是美人。让人想抽筋扒皮,将一身白皙的皮肤全部都撕碎下来,挂在殿前招摇……想必,那会很好看。
公冶启按了按额角穴道,先前那种几乎吞噬他的剧痛已经消失,换做无边沉寂的狂啸。一如既往的杀意在剧烈头痛消失后,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在每一次掀起浪潮时,都会变得比之前更清晰,更加蛊惑疯狂。
莫惊春意识到了这种疯狂。
他心里发凉。
公冶启现在就是一个清醒的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只要踩着雷,便会发作的疯子。
可他又是清醒的,理智的。
于是他不会完全自己动手,任由杀戮缠身。
可他还是会变得愈发疯魔,愈发狂躁,如同这等杀孽,在陛下心中压根了无痕迹。
而正始帝如此暴怒的另一个原因。
莫惊春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身上的朝服丢去燃火,素袍滚得脏乱,因着在暗色里,他手腕的伤势看不清楚。即便是现下,莫惊春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却也知道他的脸上定然是黑灰一片。
正始帝同样也是因他而生气。
方才他引走那些毒虫的踪迹,如果是旁人未必能够觉察,但正始帝必然是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还折返进去救莫惊春。
不然莫惊春还真可能折损在里面。
所以……
正始帝怎么会高兴,怎么会痛快?
今夜不管是太后还是莫惊春,可从未让他痛快高兴过呀!
莫惊春嘴巴苦涩,此时精怪提醒完成的任务就显得有些可笑。
他有些倦怠在心里说话。
“你不让我……是因为你猜到了陛下或许会为此发怒?”
发怒这个词说得太轻微。
该是发狂。
【在您叫破百越使臣的阴谋后,他能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此时任务已算完成70%,此时您的性命重要远大于剩下的30%】
正始帝那句阴鸷的话问完后,莫惊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只是认真打量了一下正始帝的眉眼,而后平静地说道:“臣站在道理公义这边,还请陛下收手。”
“莫子卿!”
正始帝厉声喝道。
“臣,在。”
莫惊春掀开衣裳下摆,直直跪了下去。
双手交叉在前,额头抵住手背匍匐了下去。
他的动作,让原本藏在身后的伤口露了出来,藏于夜色的伤口暗红得可怕,不知滚了什么碎屑进去,正是乱糟糟的模样。
正始帝一双戾目扫过莫惊春的模样,当即就发现这个之前没发觉的伤口,原本就爆裂的怒火又是火上浇油,阴测测地说道:“夫子是想拿自己的身子来作伐?来威胁寡人?!”
莫惊春语塞,原本垂下的头颅抬起,看着陛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陛下是气疯了吗?
不过也正是正始帝这话,诸位才留意到莫惊春身上的伤势。
许伯衡沉吟了片刻,“难道说,之前子卿朝内跑去,是用自己的血在吸引毒虫?”
薛青一板一眼地说道:“先前也是宗正卿最早发现百越使臣的毒心。”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到莫惊春身上来。莫惊春本来就失血过多,再被烟雾冲昏了一回,身上浑是汗涔涔。
眼下面对大家的视线,连话都不想说了。
“刘昊,老太医呢?”
正始帝突然说道。
本来背着陛下去找老太医的刘昊:“……刚来了。”
“那还不快让他上来!”
正始帝冷冷地说道。
再有几位老臣劝阻此地危险,方才争执的事情才暂且停了下来,殿上诸位又转移到了附近的宫殿。至于刚刚冒火的交泰殿,已经没有明火,只剩下还未扑灭的暗火,还需要细细查看。
其余的使臣,已经被送了出去,并有人敲打一二,且不敢在这时候再起乱子。
有哪个在看到正始帝发疯后还敢乱说话的?
岂非不要命。
莫惊春和那些受伤侍卫,并几个倒霉催的王公大臣一起挪到偏殿。
老太医正轻手轻脚地给莫惊春清洗伤口。
其实莫惊春的伤势不算严重,无需老太医亲自来给他处理,但是方才莫惊春进来的时候,帝王阴测测地看向老太医的视线可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忽,在他清洗完后,莫惊春的脸色已经疼得发白。
老太医快|手快脚地上药,然后缠绕包裹起来,又去给他开药。
莫惊春失血过多,接下来还是得好生补补。
至于其他人,有受伤的,也有被毒虫咬到,被火焰擦到等等……这其中被毒虫咬到的基本没救了,人在搬出来的时候死得透透的。
莫惊春闻言有些可惜。
如果不是正始帝用了常识修改器,莫惊春这一回怕也是得在毒液里挣扎。
是的,莫惊春脱衣服检查的时候发现脚上的伤口,就已经猜到帝王对他做了什么。他分明被咬中,却没什么反应。
虽有之前精怪的改造,但也不可能毫无表现,那只能说明……
5/10。
精怪印证了他的答案。
只是莫惊春并不高兴。
老太医看着他叹息的模样,淡淡说道:“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莫惊春苦笑着说道:“是的,臣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之前好歹他能安抚陛下,可是现在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老太医摇着头说道:“宗正卿此言差矣,如果您还算是做不了什么的话,那我等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方才如果不是发现您受伤的话,那等激辩,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慢吞吞地写字,“这人呐,一直上头也是有的,等陛下回到殿内冷静了,说不得就不会跟就之前那样凶狠。”
莫惊春微愣,慢慢看向老太医。
当真……如此吗?
其实本会如此。
正始帝确实不高兴。
在听到莫惊春求情的时候很不高兴。
在发觉他受伤的时候更不高兴。
但是等他们转移到旁的主殿,乌泱泱的王公大臣蔫巴巴地进来的时候,正始帝心里狂潮又稍稍压下,漠然想道这群人好麻烦。
算了。
正始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刑部和大理寺负责此事。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薛青一本正经地应下,然后退到了后面。
黄正合却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前面,哀嚎地说道:“陛下,陛下!这百越包藏祸心,实在可恨。老臣被百越使臣所蒙蔽,造成今日如此大祸,实在是……”
“你刚才在宴席上多吃了两口肚饱话忒多了是吗?”
正始帝冷冰冰地说道:“礼部有无过错,让人去查就是了,别在寡人面前这多废话!”
黄正合的话被猛地打断,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接上。
陛下可真是阴晴不定。
之前说要处罚礼部的,不就是您吗?
怎么一转眼,又变作是要让人来查了?
只是查查不要紧,要是大理寺来查,那更不要紧。
太后抱着惊慌失措的大皇子坐在边上,今日这样的事情,对于大皇子这样年纪还小的孩子已经是跌宕起伏。他既是害怕,又紧紧抱着太后,不敢离了她去。
或许因为,他知道这整个殿堂内,唯独太后对他有几分真心实意。
太后华贵的衣袍下,正有一角被燎过火苗,余下个丑陋的痕迹,只见她抱着大皇子的手指留着漂亮的长指甲,正慢慢拍着大皇子的背脊,“陛下,您今日的性情,可是有些着急了。”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儿臣轻忽。”
可是从前,再是严重,陛下也不会如此残暴。
“陛下,哀家只是为了陛下好。这前朝的事情哀家不懂,也不管,那是陛下与王公大臣需要操心的事情。至于这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既然还未有皇后在,自然是有哀家在管。”太后淡淡看了一眼刘昊,“就不要再让那些不中用的奴才看着了。”
正始帝淡淡开口:“母后,后宫也并没几口人,如今那些太妃与您住在一块儿,自然是由您来负责更为得心应手。只是寡人身边还有些许事物,刘昊是寡人身边人,由他负责,那也是更为顺手罢了。”
后宫没有皇后,寻常那些祭奠朝拜大事,仍旧是太后在管,那凤印也从来都没有移过。
只是如今后宫也没几个人,太后除了管管身边这几个太妃,在逢年过节有些大的事物,旁的就一应都没有了。
而皇帝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是刘昊和几个太监在操持。
柳长宁和刘昊将长乐宫把持得如同铁桶一般,先前太后只是去了长乐宫逛了一圈,后来就收到消息,那些放她过去的侍从全部都被换走了。
太后气得牙狠狠,对刘昊这个阉人更是痛恨。
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何能让一个阉人把持住了?
是以,她在觉察到柳秀宫那边有所动静之后,太后非但没有告知正始帝,反而还出手将这件事瞒了下来,上下打点,将所有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太后此举不过是一箭双雕。
她这个皇帝儿子太过冷情冷性,半点都不通人情,这都好几年了,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有个男性情|人,只不过瞒得太深,半点都没让人发觉!
太后原本是不太上心,可架不住张家的人日夜来劝诫,说是让皇帝再留几个子孙后代,如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实在太过危险,如果真出事,难道就愿意扶持一个焦氏所出的儿子吗?
太后是不乐意听张家说正始帝的事情,还把张家人骂了一顿,但是张家人说的另一句话却切中了太后的心思。
焦氏。
焦氏毕竟是世家生出来的儿子,总归不会是个歪瓜裂枣,可唯独有一件。
这焦氏,却偏偏是正始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后心知肚明,她这个皇帝儿子对世家没有半点好感,也不可能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将来饶过世家大族。
如果将来皇帝只有这么个儿子,那即位之人必定只能是大皇子,可是大皇子即位之后,外戚的威胁就又变得严重起来。
太后在不面对张家的时候,脑子还是很理智的。
大皇子的母家就是个危险。
虽然她这两年很疼爱大皇子,可对太后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正始帝,若是为了不动摇正始帝的计划,还是得赶快让陛下开枝散叶,免得朝中也有动摇。毕竟大皇子的存在,在某些人的眼中也甚为重要,那要去动大皇子的母族世家,便不一定能一呼百应。
更别说朝中有不少人本就出身世家大族,他们必然会簇拥大皇子,而在大皇子得了这一份力量之后,将来他又怎能去反对世家?
太后的种种思虑本来是没错。
可错就错在她独断专行,并没有将这番话说给皇帝知道,而且还自作主张,试图掌控正始帝身边的力量。
“陛下这话说得,再是得心应手,也不过是个奴婢,您与哀家,才是一体。”太后漫不经心说着这话时,还轻轻拍着大皇子的肩膀。
尽管在太后看来,她不过是为了关心陛下,是为了时时刻刻能够清楚皇帝的情况。可是所展露出来的便是算计正始帝,利用正始帝去攻击他的身边人。
正始帝一瞬间,只觉得疲累。
他不知怎么去描述那种感觉,却有着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愤恨。
仿佛原本被逐渐束缚住,被莫惊春的话劝服回去的邪恶突然失去了束缚,无所顾忌地爆发出来,冲进了正始帝的骨髓与脑海,令他的眼睛都变得猩红可怕,
对于正始帝而言,没有什么话能比得过刚才太后那话刺耳。
是关心,却更不是关心。
一切不过利益。
正始帝阴鸷残暴的眼神猛地扎向太后,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凶猛,也是从来都不曾在太后面前表露的残酷本性。
他本来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兽,苦苦挣扎,不过是为了维持住基本的模样,如若没什么值得他维持,那便索性撕开人皮,化做个纯恶的形状。
正始帝阴冷地说道:“您觉得儿臣这几年亏待您了,是吗?”
太后从不这么觉得。
太后原本不这么觉得。
太后猛然发觉,她看不懂正始帝。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是第一次有种感觉,像是什么脱离了掌控一般。
莫惊春压根就想不到原本帝王已经被压下来的怒火,却又被太后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再度引爆。
此时还不知道事情变得严重起来的莫惊春还在和老太医说话,老太医虽然是太医院院首,可是他并没有什么架子,说起话来也非常平静温和,让莫惊春想吐苦水。只是眼下的情况并不合适,偏殿内外也各有来往的医者,在为受伤的侍卫治疗,如此他想了想,便也算了。
只不过老太医毕竟知道内情,所以莫惊春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方才,您可看过陛下的情况?”
老太医看着莫惊春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说话,“我等行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方才在外面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陛下是何模样。
“不过陛下既然能听得您的劝说,又远离了方才刺激的场所,或许不会再那么严重。”
老太医斟酌着说道,能够刺激人发病的无非就那几个因素,这些天其实陛下一直控制得很好。这就说明,陛下其实是能处理好日常的事物,只要没什么刺激点就不会出事儿。
这也足够证明,其实老太医从前的态度并非是错。
正始帝归根究底便是一位病人。
他的疯病与生俱来,若是不加干涉,每一次爆发对帝王来说都是巨大的痛苦,而又无人能知道怎么就能把他拉回来。
就算是有莫惊春在,难不成每一次都要让莫惊春能够冒着巨大的危险,将正始帝变回清醒的模样吗?
如果有哪一次失败了,岂不就万劫不复?
如今陛下的疯狂与理智融合在一处,既是疯狂,也是清醒。
一旦让疯狂压过理智,要爆发的那一瞬加以劝说,徐徐图之,未必不能让陛下重新冷静下来。
就如同今夜的事情。
虽然莫惊春有些坐立不安,但他听得出外面非常平静,如果陛下再起乱子,决然不会是这个模样。
“您说得对。”
莫惊春舒了口气,总算露出淡淡的笑意。
只是话虽如此,他在这偏殿坐着也不安心。
莫惊春的伤口严重,但也只是皮肉伤。
比起那些受伤的和百越人动手时被下药的,或是那些走了水时被火势灼伤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最不严重的了。
莫惊春看着老太医与他说完话,就起身去给其他人治疗,就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他起身朝殿外走去,正好看到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冲了进来,在看到莫惊春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救命恩人,“宗正卿,您快去前头瞧瞧吧!”他的声音又急又快,像是看到了什么事情一般心生畏惧。
莫惊春认得这个小太监,他是长乐宫的人。
那两天,他住在长乐宫的时候,便是德百和他负责照顾他的。
只是莫惊春向来不喜欢旁人近身,所以那两天也没怎么说过话,但好歹认得人的模样。
莫惊春心中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小太监哭丧着脸说话,“太后娘娘和陛下争吵了几句,眼下正闹得僵持。”
莫惊春悚然一惊,这事儿怎么又跟太后娘娘扯上关系了?
他心里担忧。
他不仅担忧的是皇帝跟太后的关系,他更是担心太后或许发觉了什么。
方才他被陛下从到殿中救出来的事情,因有着阁老和薛青两个人打岔,所以大部分人都知道莫惊春方才为了保护陛下引走毒虫,乃是非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至于和陛下冲进交泰殿,烧了整座宫殿相比,勉强还能说有个理由。
但是无论如何,在那之后陛下将莫惊春抱出宫殿,却又迟迟没有放下来的举动,肯定还是招人眼。
尤其是招太后的眼。
太后本来就多有怀疑,陛下这种举动,不过是为太后的疑惑又增添了一个砝码。
不是这个人,便是那一个人。
根本上,这个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存在这么一个人。
太后便不得安宁。
可别是为了这事吵起来。
因着偏殿和主殿的距离又不远,莫惊春从殿门出来后急匆匆几步走到主殿,便看到了殿内的场景。
原本被太后抱住的大皇子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两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左右,他本来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长得挺好看,只是惨白着一张小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又让底下看着的人摇了摇头。
虽然说不过是个几岁小童,但是从前陛下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怯懦。
当然,这也有着先帝和太后宠爱陛下的缘故。
如今大皇子在宫内的遭遇,朝臣们不必去细细打听,也是有些清楚的。
陛下或许是因为大皇子的出生,所以对大皇子异常厌弃,这几年从不曾听说陛下对大皇子的关注。
如此冷落,即便有着太后的恩宠,大皇子会显得怯生生,也是无奈。
而站在大皇子身前的,便是太后娘娘。
今日是正始帝的生辰,太后特特穿了一件异常华贵繁复的长裙,头戴的凤冠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却不发出半点声响。或许是方才出的乱子,所以太后整洁的衣裳有几处燎破的痕迹,却丝毫不能阻挡太后那通身贵气逼人。
太后冰冷说道:“所以陛下现在是为了个阉人,觉得哀家对你不妥,想要害你不成?!”
随着这句冰冷的话语,莫惊春赫然发现,正始帝的脸色越发难看。
不得不说,陛下那么难看的模样,已经少有。很少会有人把他气得这么大动肝火,却又难以发作。只是整个殿内并没有因为正始帝的沉默而变得平静,反而越是沉默,就令众人越是害怕。
方才文武大臣是亲眼看见过陛下发疯的。
那也不能说是发疯,只不过是冷酷无情。
恒王爷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位皇帝六哥究竟是什么脾气,才从来都不曾想过贪恋皇位。
别说是贪恋了,他便是连看都不肯看上一眼,只想着金太嫔和他能够平平安安。
如今兄弟还活着的这三个人里头,唯独他是活得最滋润的。
他不仅拥有着最大的封地,也得了个不错的封号,母妃,也能跟他一同生活。就连陛下给他赐婚的王妃也性情温和大方,与他如胶似漆,和和美|美。
虽然王府长史有时候是有些烦人,却是个品行不错的官员,管理王府的事务也非常得当。
只要安安分分生活下来,他就能过得十分富足,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这样的话,他也想问问太后。
金太嫔是与他说过宫中的一些事情。
只是那些后宫阴私,从来不肯多说,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母妃会提及到太后与如今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