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还是脚踝!
原来这物什还能套在脚上!
莫惊春真是被公冶启心里的花花主意折服了。
公冶启淡定自若地说道:“连着几日不理朝政,这种感觉可实在爽利。子卿以为如何?”尽管莫惊春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可还是不争气地跟上了。
毕竟朝政可是大事。
莫惊春:“虽然内阁可以处理大部分的事情,可要如何处置高利和百越,还得等到你的决断,更何况,那一夜的事情,眼下宗亲,怕还是要给个交代。”
公冶启冰冷地笑道:“交代?什么交代?那一夜没杀了他们,不正是个完美的交代吗?”
莫惊春无奈说道:“虽然老太医的话确实安抚了王公大臣,可是他们毕竟还是需要陛下亲自出面……百越毒|药的说法可以掩饰一二,他们却不一定会信。”
“他们会信。”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
“相比较一个疯帝,他们更愿意接受这疯态只是偶然,是中了百越毒|药罢了。”公冶启看向莫惊春,平静地说道,“这是文武百官该有的念想。”
至于宗亲……
公冶启低低笑了起来,“他们倒是恨不得我就此发疯,从此就连起兵都有了由头。只不过如昨夜那般疯狂的,他们却不愿意见。毕竟这种是活生生要了他们命去。”
如果真是那夜的疯态,那还不等他们行事,早就一刀一个王爷了。
莫惊春微涩,他似乎猜到了帝王要说什么。
公冶启淡淡说道:“子卿,这世上好人总归难做,既要留下万世流芳的名声,就需得处处克制,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倒是想学学父皇,做一个十足的好皇帝,面面俱到。可是认真想来,那并非我,我也不愿做。”
永宁帝和正始帝是父子同脉,可两人确实是毫不相干的脾性。
除了从眉目里能看出几分相似,性格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截然不同。
莫惊春:“那是自然,无论是何人,都无法做到全然相同。便是父子,手足,姊妹,也是如此。”
提及家人,莫惊春微蹙眉头。
他进宫前带的人是卫壹,以他的急智,应当知道出事了。
只是他这几日都不曾回家,不知桃娘又是什么模样。
思及此处,莫惊春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他这声叹息是在心里,却仿佛叹在了面上,被公冶启一眼看得出来。
莫惊春就感觉身侧压上来一个沉重的力道,公冶启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子卿这是想家了?”
莫惊春斟酌了片刻,“我从未离开这么久,家里人怕是担心了。不过现在家里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不会多虑。”
“他们不知。”
公冶启骤然说道。
莫惊春挑眉,看向黏糊糊压在肩头的帝王。
公冶启似笑非笑地说道:“子卿最害怕的,不就是坏掉你我的声名吗?百越毒|药这个说法,非常可信。眼下朝廷内外,顶多骂上几句百越,猜忌你我关系的人,应当没有几个。”至于那些敏锐的老狐狸,多少是觉察出什么。
但这隐晦的感觉,并不足以让他们表露态度。
……谁又知道陛下的发疯,是偶然,还是往后都如此?
他们不敢轻易在正始帝的雷点上蹦跶。
莫惊春:“……多谢陛下。”
帝王并不怎么在乎,之所以苦心孤诣去改变流言,多半是为了莫惊春。
公冶启懒懒地说道:“我待子卿如此刻薄,总不能事事都我独占,旁的责任全由你来承担。”他倒是在这时候,方才晓得之前自己待莫惊春的种种威逼,确实过分。
莫惊春微讶,原本藏在袖里的手指略蜷缩,竟是被帝王捉住,一点点掰开来看。
“不是如此?”公冶启扬眉,“传出去我倒是无所谓,但要是有人污言秽语说你什么,我发火杀人,你又不高兴。”
莫惊春:“……你从前不会讲这样的话。”
不管是这种近乎体贴莫惊春的话,还是那种随便杀人的话。
公冶启:“人总是要有些长进。”
他拆下莫惊春的发髻,手指在披散下来的墨发里穿梭,笑着捉住发尾停在鼻尖。
“今日若是子卿要家去,那便去罢。”
莫惊春微顿,平静地说道:“难道阿启,想要去见太后?”
公冶启从胸腔里哼了一声,漫不经意地说道:“再不去见太后,怕是有些麻烦。”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太后娘娘虽是为了你好,却总与你不在一处上。从她的角度来说,或是会觉得阿启不懂她的心意,不过我倒是觉得,她从未想过要害你。”
“太后不会害我,可太后却会杀我。”
公冶启冷冷地说道:“她一日如此,便一日无法解脱。”
莫惊春敛眉,杀吗?
对于陛下,屡屡大动肝火,怕也与杀他无异。
莫惊春要离开前,公冶启仍懒在软塌上,一只胳膊停在屈起的胳膊上,不知捉着一撮什么物什,慢条斯理地说道:“子卿,家去后,那东西可莫要拆下来。”
莫惊春回眸看他,只见公冶启露出森然的微笑。
“我知子卿仍有迟疑,不过此乃人之常情……子卿回去后,若能思之再思之,我便心满意足。”
莫惊春抿紧了唇,说着心满意足的人,却正是祸根。
他只略略欠身,便大步朝外走去。
正始帝在软塌上略坐坐,好半晌还是起身,背着手走到寝宫内,在那张宽大的寝床上,仍有莫惊春睡过的痕迹。眼下没有正始帝允许,也不会有人在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进来打扰。
他弯下|身去,在床侧按了按,一个暗箱就弹了出来。
正始帝将暗箱打开,里面摆在最上头的正是那一夜用过的金链子。那链子上刻着繁复的纹路,细腻缠绕下来异常漂亮精致。
它用在夫子上的效果,也正如想想中那么好。
尤其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莫惊春的羞耻感让他几乎死去,却只会让公冶启更加发癫。
手指捡起金链,底下又是几个圆圈状的模样,与莫惊春脚上的那个很是相似,却比其要大上两圈,在内侧都垫着厚厚软软的垫子,像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考虑到磨损皮肉的可能,于是做足了准备。
数来数去,倒是有四个。
再往下,便是一些毛绒绒的圈套,还有些更不能为人道也的东西。
这个暗箱要是被莫惊春看到,怕是当即抽刀杀了公冶启这个杀才的心思都有。
帝王将金链抛下,又捡起来脚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失策,不该将金环扣在子卿身上。合该是我赠他一个,他赠我一个才是。”
这样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莫惊春的骨架比他小,那金环……或许从一开始,确实是用作手环。
毕竟若是套在手腕上更为合适,脚踝就显得紧致了些。
罢了。
正始帝将蠢蠢欲动的念头强行压下,再把打开的暗箱关了回去。心底一直咆哮的凶兽确实逐渐安静下来,公冶启疯狂失控的念头蛰伏在皮肉里,只剩下缭绕不去的寒意。
“德百,”帝王平静地叫人,“更衣。”
眼下,宫中,等着他的人,却还有一个。
太后得知正始帝抵|达时,已经是下午。
帝王很少在这个时候来见太后,每逢下午,多数是他在御书房的时间。
太后今日穿着藕色衣裙,手中正捉着个绣棚在做女红。她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女官秀林,其余侍从并不在内,显得室内空荡荡的。
“太后宫中,怎么只得秀林一人伺候?”
正始帝自然是认得秀林,偶尔便是她替太后来送些汤水,也常常是她来长乐宫传话。
太后脸色微变,停下动作。
沉默了半晌,“你如今,竟然是连一声母后都不愿意叫吗?”
正始帝站在殿中背着手,“太后又何尝将寡人看做儿子?”
太后一个失神,针尖扎破指头,刺痛让得她嘶嘶轻叫了声,猛地抽了出来。那滴血渗出来,染红了布料,让这原本是素青色的布料显得不伦不类。
太后看着这染红的布料,突然兴意阑珊,将手里的绣棚丢到一旁去,也不让女官秀林走近,望向刚才往前走了一步的正始帝,“那陛下前来又是为何?特特来奚落哀家的?”
张家的脸丢尽了。
不管是奉先殿的事情,还是太后纵容张家的后果,都让张家丢进了脸面。如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张家做下的事情,即便张家出了一个太后,如此颜面无光的事情,终会让整个张家蒙羞。
如果不是正始帝做得这么绝,本不会如此。
正始帝:“行差踏错的人,并非寡人。寡人又为何要给无足轻重的人遮羞?”
太后猛地看向正始帝。
帝王幽冷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太后,张家不过卒子,是您重要,方才显得他重要。如若您为了这卒子,而反过来与寡人为敌,为了所谓权势,而疏远寡人,那这卒子本就当诛。”
太后厉声说道:“皇帝,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正始帝迈步往前,冰冷地看着太后。
“寡人知道寡人在说什么,可是您,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吗?”
世上,从无两全的事情。
正始帝知道自己阴毒。
所以他用莫家人,将莫惊春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自己卑劣无耻,贪得无厌,可让他松手?不可能。
莫惊春太过敏锐,又是如此狡猾。
他知道做不到在保全莫家的时候,又保全自己,所以从来都不会想要两手都要。
当然,这并非莫惊春之过,而是公冶启太过贪婪刻薄,索求无度。
可太后才真真是如此贪求。
张家借由太后步步试探正始帝的界限,如今已经到了帝王无法容忍的地步。他从不是好性,这几年饶过张家,不过是因为太后。可一旦帝王连太后的颜面都不想给,那张家,还能剩下什么?
其实张家,不也正是被太后的纵容惯坏的吗?
太后颓然地坐在位置上,那美丽漂亮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倦怠。其实不等正始帝来,她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如果正始帝还能放过张家,那一夜,就不会在朝臣的面前揭开奉先殿的事情。
正是因为太后对长乐宫的试探,方才掀起了正始帝的不满反抗。
太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高利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妥。”太后倦倦地说道,“刘昊之于长乐宫的重要,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那小子对我总是抱有戒备,我再如何……能害你不成?”
太后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妥,可是从头到尾,也的确不曾有过谋害正始帝的心肠。
正始帝:“然您的所作所为,却从不将寡人所欲之事放在心上。”
他的眼底阴沉得恐怖。
“您想要子孙成群,想要张家平安,想要后宫掌权,想要所谓的和和美|美,可是您怎么从来都不问问寡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太后的好意,究竟是太后想要,还是正始帝想要?!
帝王从不是个宽容的人。
也从不会给过多的机会。
张家,决不能留!
…
莫惊春出了宫门,万万没想到在外面等着他的人,会是卫壹。
不过他是最合适的人。
卫壹从马车旁窜了过来,扶住莫惊春的手,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紧张,上下打量自家郎君。
莫惊春看着他那模样,笑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看着我?”
卫壹看着郎君脸上淡定的笑容,忍不住说道,“您觉得没什么,可将小的吓得浑身都是汗,家里头可都在等着您呢。”
他在莫府上呆久了,久而久之,也对莫家产生了一点归属感。
莫惊春上了马车,“家里头可还好?”
卫壹将车帘放下,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都还好,只不过最近坊间传闻乱七八糟,大夫人听到一些奴仆讨论之后,便将那些奴仆惩罚了一顿,不许旁人再说。”
莫惊春敛眉,清楚如今外头,怕是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