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抱希望,打从心底觉得这次实验一定会以失败告终?”
程又年一怔,忽然忘了回答。
黄昏的走廊寂静空旷,日光倾泻一地,像为大理石地面缀上一层金光。
两人对视片刻,昭夕率先转身。
“我还没吃午饭,先回去了。”
程又年下意识开口:“昭夕。”
她却没有回头,背影笔直,像刚刚来到餐厅时那样,每一步都从容,每一帧都动人。
“饿了。回头再聊。”
懒洋洋的语气,骄傲昭然若揭。
罗正泽回到房间里时,程又年站在窗边沉思。
他咳嗽一声,“怎么了这是,难道不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程又年淡淡地说:“可能比起金风玉露来说,我还是决定先兴师问罪吧。”
罗正泽:“……”
一秒钟后,转身开门,“那什么,我看于航好像找我有点事儿,我先出去一趟!”
做贼心虚的人拔腿就跑,很快摸进了于航和老张的房间里。
“让我挤挤,蹭个网打手游。”
老张爱打游戏,每次回来就坐在书桌前玩电脑。
于航刚刚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准备窝在里面玩手机,露了个脑袋问:“你没带房卡吗?程又年不在?干嘛来我们这儿蹭网?”
罗正泽一边叹气一边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惨遭第二次“抛弃”的程又年独自留在房间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昭夕说过的话——
“你是担心我们走不下去,迟早会分开,所以秘而不宣,免得留下隐患。”
他很想说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但甫一思索,才渐渐发觉,也许这才是内心深处不曾思考过,却潜意识认同的想法。
第一次留宿在国贸公寓的那一晚,几乎没睡好,抬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一夜都是繁杂的思绪。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她是这样娇气,哪怕在塔里木拍戏,也会托人将她的爱车千里迢迢从北京开去。
也很爱美。装修华而不实的公寓,看起来比用起来更赏心悦目。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光是一个季节的衣服大概都比寻常姑娘多了十倍不止。
他奉行低调的原则,做人做事都不爱张扬,而她不同。她活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大众关注,时不时还能因为一点绯闻跃上热搜。
他们相去甚远,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出神很久。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是一时冲动,情难自禁,亦或是早就对她格外关注,而今夜时机正好,月色朦胧,有的情绪瞬间发酵,眨眼间就淹没了理智。
他思索良多,对比着两人数不清的不匹配。
就这么一路离开,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中踏下出租车,抵达地科院。脚踏实地时,仿佛才有了确切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笃信努力可以实现目标。
那么尝试着跨越看似不可丈量的差距,和一个爱美娇气却又可爱异常的女孩子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
……
程又年立在窗边,回忆着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慢慢地想,当局者迷。
诚然他不告知众人自己已有女友的缘故,大半来自于昭夕的身份,可她向来做事利落、不拖泥带水,若是他开口询问,她必定会满不在乎地说:“你告诉他们啊,我又不是见得不人。”
所以不曾询问,也始终未说的缘故,还有小半来自于他的担忧。
他潜意识里的确认为两人差距太大,所谓的实验会有失败的可能性,所以……
昭夕慢吞吞地吃着那碗蔬菜沙拉。
小嘉把香煎小牛排推到她面前,小声说:“还有一半,我用刀叉切的,没碰过那一半。吃吗?”
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她作为一名优秀助理,看出了自家老板心情不佳。
老板心情不佳,她这狗腿子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万一到提过要涨的工资它不涨了,那就哭都来不及了!
昭夕接过牛排,“吃,为什么不吃?”
她一叉子照着小排戳了下去,然后用力切开,送入口中。
别人心情不好是吃不下饭,她是心情不好就想多吃一点。
小嘉问她:“程又年呢?”
“不知道。”
“你这么急吼吼地跑来塔里木,不是为了和他见面吗?”小嘉纳闷地嘀咕,“怎么就见了两秒钟,没有红光满面就算了,脸色还奇差无比?”
昭夕沉默好半天,才迟疑地说:“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是他女朋友,还因为这个头也不回转身走了……你觉得我过分吗?”
小嘉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是,你这问的什么问题啊?”
“我用屁股都能想到他为什么不对外宣布啊!”
“以程工低调又严谨的科学态度,再加上老板你这臭名昭著——不是,再加上你这美名远扬的热搜体质,你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外胡说啊!”
“再说了,就算说出去,他那些同事会信吗?”
昭夕:“为什么不信?他配不上我吗?”
“仔细想想,其实是配得上的,还绰绰有余呢。”小嘉迟疑着抬眼看她,“但是你知道,现在的人都比较现实,看待匹配度这个问题,大多只关注外在的,肤浅的条件。”
“比如有没有钱,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收入如何,名声怎样?”昭夕接口道。
小嘉点头,“欸,是这样。所以——”
“所以他不说是对的。”昭夕盯着牛小排。
但是即便不说女朋友是谁,说一句有女朋友了也很难吗?
除非他早就觉得他们会分手。
还是同一个结论。
昭夕吃过饭就回到房间里,最让人生气的是,对面那扇门一直紧闭,也没有人来敲自己的门。
这就算了,她坐在沙发上,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发呆。
消息都没有一条吗?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心道,女人谁没点矫揉造作、乱发脾气的坏毛病啊,何况还是恋爱中的女人?
她转身就走,他也不知道来安抚一下。
她这么好脾气的人,说不定哄一哄就好了呢!
昭夕有点坐立不安,一会儿打开电视瞄一眼,嘀咕两句“什么破节目,难看死了”,又关掉。
一会儿走到窗前,看一看仿佛没有边际的草原,夜色无边,国道蔓向远方,像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一样,充满未知的迷茫。
然后不时拿起手机,潜意识担心是网络不够好,所以收到新的消息却没有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