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墙

脱缰猎犬 釉彩的钥匙 5677 字 4个月前

“事实上,就我所知,从我出生以来我爸就没做过什么人事。”柯晨临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酗酒,赌博,在外头花天酒地,回家还要闹。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替他收拾烂摊子,毕竟你们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

“他是你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杨光眉头皱了起来,然而她的重点却放在了柯晨临作为儿子对自己丈夫的不尊敬上。

“你们觉得是我害死了他。”柯晨临没有理会她的职责,“但他死了你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吗?”

“你说什么呢?!”杨光拔高了声音,在她听来,柯晨临的意思是在指责她作为妻子在庆幸丈夫的死亡,这对她来说算是侮辱,“他好歹是你爸!要是没他能有你吗?”

“是啊,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还硬要有个我呢?”柯晨临笑道,“我倒是非自愿地欠了你们一份人情了。”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柯晨临压根没打算说服自己亲妈,这日积月累的思维烙印哪是讲几句道理就能解除的?

“你不觉得我爸天天喝酒晃悠,在家打老婆打小孩打父母的,挺丢人么?”柯晨临问。

杨光似乎气得急了,她啪地一下放下了茶杯,伸手指向柯晨临:“你爸再丢人也没你丢人!和男人搅和在一起,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家门外都跟安定手牵手!”

然而在注意到柯晨临的神情之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柯晨临很优秀,但从来都不听话。

杨光作为母亲,对自己这个儿子却是带着畏惧的,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柯晨临和安定在一起之后默不作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不能换个人吗?”杨光垂下眼帘。

“对啊,就不能换个人吗?”柯晨临反问自己的母亲,“你和他在一起连感情都没有,就为了所谓的责任?”

杨光猛地站起身,而柯晨临还在继续:“现在大家都死了,妈,真没必要再坚持自己那些个想法。”他想在后面加一句你现在一天换二十几个伴侣都没人能谴责你,不过碍于自己母亲那死板的三观,柯晨临还是选择了闭嘴。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柯晨临的母亲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而柯晨临则是老老实实的收拾着茶几上被弄撒的茶水。

“你没事吧?”裁判询问的声音很轻,带着那么一丝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柯晨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一声:“亲爱的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吗?我又不是小孩了。”

裁判听了这话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

他确实有容易想太多的毛病,尤其是当某件事和柯晨临联系起来之后。

裁判总觉得柯晨临是脆弱的那个,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尽管现在这种想法已经被柯晨临习惯性地装柔弱治疗得差不多了。

但现在情况特殊,柯晨临面对的是他的家人。

就在裁判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眼睛被光晃了一下,是阳光透过那个茶杯折射到了裁判的眼睛那儿。

“好了,别想太多。”柯晨临过来伸手抚摸裁判的脸颊,轻声安慰,“她之后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裁判微微皱眉,柯晨临这忽如其来的温柔更让裁判坚定了自己的看到。

柯晨临肯定被打击到了,现在他这种挑逗恰恰说明他在隐藏一些什么。

而且什么叫“她之后会明白的?”不说现在,就说自己作为安定还没有死亡的时候,柯晨临对于两人的感情是否会获得家里人的祝福是丝毫不在意的。

现在柯晨临这样说,裁判只能将其定义为一种玩笑,不过:“你要觉得难受可以先休息一阵,反正时间多得是,咱们不需要着急。”

“一起休息吧,安定。”柯晨临伸手就要去牵裁判的手,然而却被裁判躲开了。

“你叫我什么?”裁判询问。

“安定啊。”柯晨临笑得温和,“有什么问……唔。”

一柄水果刀插在了柯晨临的脖颈上,柯晨临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裁判抽出水果刀,眼看着柯晨临血流不止,渐渐倒下去。

而后他面前的场景在眨眼的一瞬间完成了转换,依旧是在客厅,柯晨临却站在了茶几的另一头拿着玻璃杯笑看他:“出来了?”

“幻觉?”裁判回想起刚才自己被晃到眼睛那一下,表情有些难看。

“应该是,我刚才一起身就看见你满脸的担忧。”柯晨临说到这里嘶了一声,“太假了,尤其你还在那儿问我是不是你的存在惹得我妈不高兴。”他实在受不了,就拿刀把那玩意儿给捅死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裁判在自言自语,最后问出一句“你叫我什么?”之后,裁判的眼神也清明了。

“那玩意儿在梦里叫你安定?”柯晨临询问,然而还没等他调侃,裁判就拿起水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了他的脖颈。

单就体能来说,柯晨临和裁判压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喂喂喂,冷静。”柯晨临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亲爱的你已经从幻觉里面出来了。”

“不。”裁判表情并没有放松,他在怀疑现在自己所处的是更深一层的幻觉,“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假的?”

柯晨临眨巴两下眼睛,而后迅速皱起眉头摆出一张幽怨的脸:“这个你让我怎么证明,要杀你就杀吧,亲爱的,不必在意我。你只是认不出真正的爱人而已,这并不算丢人。”

裁判:“……”

“难过的只有我,毕竟我一睁眼就知道亲爱的你是真人了。”柯晨临伸手捂住心脏。

“别碰我胸口。”裁判收起水果刀。

“我只是摸一下亲爱的你良心会不会痛。”柯晨临并没有松手,“毕竟你拿刀架在自己伴侣的脖颈上,一副随时准备杀了我的模样。”

裁判确定柯现在这个柯晨临的真实性,松了一口气。

而柯晨临已经整个人粘过来了,依旧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接着裁判用刀对准他脖颈这个话题四处发散,肆意发挥。

“刚才那个幻觉是阿姨弄出来的?”裁判询问。

“不然呢?”柯晨临反问,“我其实是想在幻境里面多待一会儿,看看那个幻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我实在受不了里头那个哭哭啼啼的柔弱安定了。”

“哭哭啼啼?”裁判挑眉。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妈心里头会是这么个形象。”柯晨临无奈耸肩,“不过你小时候哭的确实挺频繁的。”

安定小时候常哭,多数是被柯晨临的父亲给气哭的。每次柯晨临的父亲闹事,年幼都柯晨临时受伤时,安定总是最生气的那个。

他极其痛恨柯晨临的父亲,也不喜欢柯晨临那一家人。安定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之后要给柯晨临他爹套麻袋,揍一顿狠的。

越这么想安定越觉得现在还是小孩身体的自己不争气,然后就给自己气哭了。

裁判在柯晨临开口之后显然也想起这一茬,他还没说话,柯晨临就提醒他:“亲爱的你心跳加速了,是在害羞吗?”

裁判将他推开,咳嗽一声之后强行扭转话题:“你之后准备怎么做?”

“闹事。”柯晨临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带着一阵莫名的疲惫感,“既然我妈就这么直接下手了,发现端倪的我当然得闹事。这样才能合理地扩大矛盾。”

裁判默不作声地看向柯晨临,而柯晨临提醒他:“亲爱的,我们要做得并不是在这时候再给他们灌什么鸡汤,我们要做的是合理的杀死他们,我们的所有亲人。”

“他们已经死了,我们只是送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这句话是柯晨临讲给他自己听的,他必须说服自己,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而他原本空空如也的衣服口袋非常体贴地凭空出现了一包香烟。

柯晨临掏出烟,在裁判诧异的目光中熟稔地叼上,打火,吸了一口之后才注意到一旁的裁判:“抱歉亲爱的。”这次不是调笑,他是意识到安定一向是不喜欢烟味的。

柯晨临从嘴里拿出香烟,香烟弄熄。然而裁判摇了下头:“不,无所谓,这儿你再怎么造作也不会得肺癌。”

他的话让柯晨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又毫不犹豫地将烟塞了回去:“那谢谢你的理解了,亲爱的。”

花落之后,俩人之间的氛围又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等柯晨临烟都抽了一半了,裁判才忍不住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也在想怎么样才算合理。”柯晨临无奈地笑了下,“毕竟亲爱的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他现在的大脑其实很混乱。

就刚才抽烟的那一会儿工夫,他的情绪已经经历了从理性分析到愤怒的转变,愤怒完之后又需在逃小香猪要尽量的压抑自己那点感性的想法。

他不想这么做。

第一次的,柯晨临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问题。

凭什么?

凭什么是自己呢?他还不够倒霉吗?

见了鬼的无论是作为人类诞生,还是作为熄灭程序觉醒,柯晨临从来没法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永远都在随波逐流。就像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阻止不了自己爱人的离去。

他已经够倒霉了,然而命运总会告诉他,不,还能更倒霉。

见了鬼的游戏把他那早该入土为安的家人摆在他面前,他现在要杀死他们。

他现在感觉有人往自己手里头塞了一把刀,命令他必须解决掉的至亲之人。

是,他们之间的相处的确是有问题的,永远无法互相谅解

但那不代表柯晨临憎恨他们,更不代表柯晨临能够做到杀死他们,尽管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怪物?

他们是由柯晨临的至亲转化为的肉瘤,可只要不肉瘤化,在他们自己的意识里,他们就是原来的那个人。他们和本尊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

他们需要作为本尊死去,这种二次死亡更加残忍,也更加恶趣味。

这场玩笑还没开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