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这么滚过来,红牌姑娘又这么压过去……”
“一个俩手扯着……另一个又这么……两只脚夹着……”
朱允文被逗得笑了起来。
云起收手回袖,莞尔道:“笑了就好,莫憋着,价成日伤身。这就走了,杂书莫被太傅翻着,哥没空帮你背干系。”
云起正要离去,忽听一人遥遥道:“丧葬未过,何事喧哗?!”
云起暗道不好,忙示意皇孙滚回去藏东西,只见庭廊尽头一人大步走来,头披麻,身着素,斥道:“谁让你来太子书房的?”
那人正是当朝太傅黄子澄,朱允炆遇黄子澄,便如耗子见了猫,吓得房内笔架翻墨砚倒,乒乒乓乓一顿乱响,云起却上前几步,拦于书房外,朝黄子澄拱手笑道:“见过太傅。”
黄子澄年逾三十,形貌清癯,此刻涨红了脸怒斥道:“又是你!锦衣卫无事不得入后宫,国丧期间更需着黑服,徐云起,你现一身华服来见皇孙是何用意!随我去见拓跋锋!”
云起笑道:“太傅息怒,正使轮值,这时间该在殿上,小的正要去替,顺路看看皇孙,不若我与太傅同去?”
黄子澄被将了一军,这等小事,无论如何是不敢闹到朱元璋面前去的,黄子澄又道:“皇孙丧父,如割肉剜骨,恸其心乃人之常情。不悲不恸是不孝也!何用你来操心?副使何在?唤你锦衣卫副使来。”
云起想了想,道:“太不巧了!副使数日前刚卸职,回家相亲去也。”
黄子澄怒道:“休得诓我,新任副使是何人?今日之事,不得善罢,你便与我在此等着,再传人去唤……”
云起诚恳道;“新任副使是……”
黄子澄:“?”
云起:“……我。”
黄子澄:“……”
黄子澄深呼吸数下,正要想话来教训,那时又有几名锦衣卫行过,正是荣庆与三名锦衣卫勾肩搭背,朝云起点头致礼。
“副使好,嘿嘿。”
云起道:“严肃点!”
众锦衣卫不约而同地板起脸,道:“副使好,黑黑黑——”
房内传来朱允炆苦忍着的笑声,云起道:“小的这就滚,太傅一起滚……一起去见皇上?”说毕忙搭着一名侍卫的肩膀溜了。
众侍卫转过回廊方一阵笑,荣庆问道:“啰嗦太傅教训你做甚。”
云起嘲道:“他寂寞了。”
说话间众人到得议事廷,拓跋锋立于廷外,眼望日晷,见云起时色变道:“你……怎不换黑服?”
云起这才醒觉黑服沾了血,洗完未曾晾干,竟穿着飞鱼服便来了,若非拓跋锋守着,入廷便要被当场架出去打死。险些铸成大错,忙问道:“什么时辰?我现回去借一套穿。”
拓跋锋道:“未时,来不及了。”说完将云起拉到柱后隐蔽处,便伸手解自己领扣。
云起立时会意,遂扯开腰带,二人在柱后互换侍卫服。
拓跋锋接过飞鱼服不穿上身,却低头为云起系扣挽黑腰带,又吩咐道:“皇上今儿脸色不好,待会恐怕要动廷杖打言官……你听着……”
云起道:“又要动廷杖?”
拓跋锋道:“太子谥号,不过是增几个字减几个字……有一言官,名唤庄麓,妻小方才托人送了银钱,让掌廷杖那人手中宽点分寸,勿伤到筋骨……”
云起嘲道:“谁收了银钱便找谁去。”
拓跋锋手臂紧了紧,沙着嗓子,略低下头道:“师兄收了银钱。”
云起与拓跋锋沉默对视,拓跋锋身材颀长,更比云起高了半个头,一身单衣白如初雪,衬出古铜色的干净脖颈肌肤。
二人身躯贴在一处,呼吸挨得极近,鼻息交错,彼此嘴唇几乎便要相触。
皮鼓“咚”的一声轻响,示意锦衣卫换班,拓跋锋松手,目送云起进了议事廷。
八名锦衣卫步法整齐划一,三步到位,原当值侍卫躬身,转到柱后,沿偏门离去。
云起轻轻呼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立于朱元璋龙案一侧,眼角余光捕捉着朱元璋的一举一动。
朱元璋须发俱白,双眼浑浊,显是朱标之死亦对其打击甚大。
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令这冷酷无情的君主原形毕露,云起看在眼中,只觉不过是个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罢了。
朱元璋提起笔,于斩诀名单上勾了个圈,继而咳嗽几声。
司监忙捧了帕子递过,并来回轻抚朱元璋的背脊。
殿中直挺挺地跪着两名大臣,一名言官,一名文臣,二人俱脸色森寒,像是早在地下跪了数个时辰,汗水浸湿了官服背脊一大滩,更有涔涔汗珠沿着脸颊滑下,滴于地面。
朱元璋只视而不见,喝了口茶,道:“云起。”
云起心中一凛,答道:“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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