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般浓沉,紫金山中,茫茫树海被一群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醒,无数惊雀一瞬间离了纸头,唧唧咋咋,朝漆黑的天幕上飞去。
数十匹汗血马腾然冲进了山中,马嘶声不绝于耳。
锦衣卫各踞马上,散为扇形,不安地眼望拓跋锋。
拓跋锋沉声道:
“以缉拿首犯蓝玉为第一要务,敌方战力据判断约四百人,分两队逃离,一队往山顶,一队往紫金山西北面。”
“荣庆、张勤二人各带一队……”
云起打断道:“张勤不在。”
拓跋锋眯起眼,续道:
“涂明补上队长一职,分两路追缉,利用夜色掩护进行偷袭,队长确认蓝玉身份后放火筒。蓝玉若脱逃,不可穷追,只需确认他在哪一队便可。”
涂明与荣庆各自带队匆匆去了,留拓跋锋、云起驻马立于空地中。
拓跋锋与云起静静对视,少顷四野狼嚎倏起,拓跋锋昂首眺望,乌云退去,现出一弯勾月。
拓跋锋深棕色的瞳中映出天际一轮银雷,缓缓道:
“蓝玉麾下副将名扎库尔,西域人,善使一把铜刀,悍勇无匹,膂力强极,称为军中第一高手,若是他跟随在蓝玉身边,你当仔细着。”
云起道:“铜刀多重?”
拓跋锋答道:“六十斤。”
云起道:“重型兵械,使开定不及巧。”
拓跋锋点了点头,云起又道:“张勤……”
瞬间烟火筒在西面升起,爆开,一阵厮杀声远远传来,拓跋锋与云起同时猛催胯下宝马,朝信号点疾冲而去!
“架弩!”蓝玉仓皇吼道。
“鹰犬好狠的爪子!”扎库尔满身浴血,耍开一把大铜刀,登时将冲上前来的锦衣卫扫得横飞出去!
那人哇地吐了口血,朝后败退,瞬间又有十名同伴手执绣春刀扑上。
“放箭!”
叮叮叮数响,弩箭四飞,绣春刀抖开一道滴水不漏的银光,恍若屏障般将箭矢扫向四周。
“鹰犬穿了钢衬里衣!”
扎库尔吼道:“大将军请先走!末将在此殿后!”
蓝玉吸了口气,咆哮道:“岂能先走!”
“走啊——!”扎库尔喊道。
锦衣卫对上蓝玉亲兵,登时如虎入羊群,汗血马极是神勇,绣春刀锐利无匹,将亲兵杀去大半。
眼见己方死伤甚重,扎库尔吼道:“姑爷护着将军先走——!快!”
蓝玉发出一声悲戚的咆哮,猛然调转马头,冲出了包围圈。
众锦衣卫将扎库尔围在中央。
扎库尔侧头吐了口血沫,冷笑道:“狗腿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上来接爷爷的大刀!穿甚都没用,爷爷将你们……”
一声刺耳尖锐的狼啸。
“第二队待命!”
“除伤员外,其余人等跟上副使——!”
云起与拓跋锋猛催战马,疾速飞奔。
于那马上狂奔的空档,云起扯下腰畔佩刀抛出。
拓跋锋伸手一捞,稳稳接住。
拓跋锋左右手各执一刀,双手猛然横挥,甩出刀鞘,跃出半空,一个漂亮至极的前翻。
云起穿过锦衣卫包围圈,打了个呼哨。
扎库尔转身大喝,抡起铜刀,朝云起当头劈下!
眼看那一劈正要把云起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拓跋锋雪亮的刀锋已逼至跟前!
扎库尔迫不得已,转身招架!
拓跋锋双刀齐掠,犹如暗夜中的狼爪,于月色下拖出银色光痕,行云流水。
众侍卫齐声喝彩!
金铁之声犹若龙吟,响彻月夜,扎库尔怒吼一声,横刀当胸,被震得虎□裂,朝后踉跄着摔去!
短短数息间,云起已领着十余名锦衣卫扬长而去。
拓跋锋稳稳落定,双手手腕一旋,荡开优美的弧光,持刀指向扎库尔,漫不经心道:
“在下拓跋锋,狗腿们的头,请赐教。”
云起率领二十人沿着蓝玉逃脱方向一路穷追,直奔至一处山崖前。
对崖飞来箭雨,众锦衣卫大喊一声,各自抡刀上前,护住头脸,筑成人墙将无佩刀的云起护在身后。
山崖高处虎视眈眈地埋伏了上百弩手,云起稍一计算,便知蓝玉已是壁虎短尾,独自脱逃,留下亲兵殿后,吩咐道:
“你们护着我过去,回头冲杀下来!”
锦衣卫分开两路猛冲,射于腰际的利箭都被钢鳞内甲挡下,饶是如此,冲力亦令云起胸腹暗痛。
待得过了最后那道防线,云起便弃了座骑,就地一个打滚,掠过崖口,朝山下追去,众侍卫则各自持刀合围,转头朝来时的弩箭手埋伏之地大声冲杀而去。
空山新雨,足印陷于湿泥中,云起借着月光稍一分辨,便知蓝玉只剩两名亲兵在侧。
蓝玉没入山林,左藏右拐,沿路以长剑劈砍荆棘,此刻披风都已被撕得破烂,军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成了狼狈逃亡的丧家之犬。
张勤搂着蓝沫,安静地跟在蓝玉身后。
“爹爹……”蓝沫忍不住道。
蓝玉示意噤声,道:“沫儿,莫怕,这次定能逃得出去,只需出了紫金山,寻得牛首关处接援,当保无恙。”
蓝玉将手按在张勤的肩上,道:“郢会,今夜之恩,我蓝玉定将铭记于心……”
张勤忙道:“大将军言重了。”
蓝玉一面在前开路,唏嘘道:“我只以为锦衣卫中人,都似徐云起那小畜生,不料郢会你任职五年,仍是把沫儿放在心上。”
“待此次离开京城,安然抵达捕鱼儿海,我便将沫儿许配于你,如何?”
蓝沫听其父许亲,纵是身陷险境,却仍情不自禁地泛起颊红,张勤却面有忧色,只淡淡叫了一声“岳父”,便不再多说。
三人沿着峭壁一路前行,逐渐靠近紫金山接壤沿河平原的低地,蓝玉笑着想再说句什么,远处传来一声临死的痛嚎。
张勤登时色变:“扎库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