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从南京前来的官船乘风破浪渡过长江,朝对岸驰去,朱允炆派出了他的议和信使——寿春公主。
唯有朱家的人,才能拖住朱棣最后前进的脚步,寿春公主奉命议和并拖延时间,等候率军勤王的盛庸抵达。
朱棣打量寿春公主许久,而后道:“四哥颇久没见过你了,过得好么?”
寿春公主年近三旬,夫家却仍未有着落,朱允炆也不为寿春公主指婚,便这么将她晾在宫里。
“好得很呢。”寿春公主接了茶杯,撇去浮叶,抿嘴笑道:“哥哥这是何苦来?都是一家人,回去罢。”
“允炆亲口答应了。”寿春公主俯身铺开那黄锦,嫣然道:“朝廷奸佞已伏诛,齐泰年后便将在午门外斩首示众,四皇叔靖难之心,与日月同辉,君侧既清,还请皇叔依旧为我大明镇守北平,保我万里江山。”
“真他妈的累死姑奶奶了,朱棣我告诉你,下次别想再让老娘带兵……”徐雯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徐雯摘了头盔,抛到帐边,寿春公主登时哆嗦着站了起来。
“四嫂。”寿春公主惴惴行礼。
朱权忙让出朱棣身旁的座位,徐雯蹙眉道:“六妹?”说着便朝将军榻上坐了,当着朱权与朝廷来使的面,径自卸甲除盔,一头青丝瀑布般泻了下来。
“允炆派你来的?四嫂正有话要问你。”徐雯峻容道:“把头抬起来!”
帐内静了片刻,朱棣方双手按着徐雯的肩膀,于背后为她推拿按摩,又道:“六妹回去罢,告诉允炆……”
徐雯冷冷道:“什么也别说了,你且去问我二弟一句,当年老头子杀我爹……”
寿春公主针锋相对:“四嫂,这话不可乱说。当年的事口耳相传,有几成作得准?再说了,允炆那时才几岁?”
徐雯喝道:“几岁?!他赐我小弟一杯毒酒那会,可是懂事了不曾?”
寿春公主见谈判破裂,只得起身叹道:“四哥知道京师坊间怎么说你的不?”
徐雯冷笑道:“说你四哥怕媳妇?”
朱棣“哈哈”一笑,朝寿春公主正色道:“怕媳妇乃是人之常情呐!六妹!”
“女孩儿年轻出嫁,坐于房里,象尊菩萨;生下子嗣,护子心切,像头雌虎;待得人老珠黄,威严仍在,又如佛经所言,吸人精气的冬瓜鬼。”
“菩萨你不怕么?老虎你不怕么?鬼你不怕么?”
徐雯本在思念云起,心情抑郁,此刻被朱棣一逗,扑哧笑了出来,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心情好了些许。
朱棣眯起双眼:“老十七,送六妹出去,这靖难未完,只怕君侧,还得清一清,明日待我亲自过江,与允炆谈谈。”
寿春公主一面走一面埋头思索,与另一欢呼声不绝于耳的士兵队擦肩而过。
她瞥见了极为熟悉的一个人,愕然抬头。
“拓跋锋?!”
云起警觉地一手遮着拓跋锋的脸,转身道:“公主殿下?你来议和的?”
拓跋锋眼睛被云起手掌遮着,茫然抬起英俊的脸,在日光下令寿春公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
寿春公主眼里噙满泪水,满脑子里俱是拓跋锋……
“我的心肝……”
“啊——!!!”徐雯眼泪在风中汹涌而出,发出震撼全军的尖叫,压路机一般地冲来,将拦在面前的寿春公主撞得直飞了出去,揪着云起的衣领便往回拖,霎那间消失了。
腊月二十九:
云起正式回归北军阵营,徐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五花大绑,扔进了帅帐内,从此寸步不离地守着。
“张嘴,啊——”徐雯春风满面,一手端着碗,一手拈着勺。
云起那表情既绝望又无奈:“姐,不用这么狠罢,还带把老弟绑着的。”
徐雯正色道:“绑着不好么?来日史官们要写,徐云起忠心护主,一马当先闯进敌营,落败被擒……这不是成全咱徐家的忠义名声么?造反啥的,最讨厌了,跟咱姐弟俩没半点干系。”
云起道:“别胡闹,先把绳子解了……人都来了,还怕我跑回京城去呢。”
徐雯嫣然道:“那简直是一定的。”
云起没辙了,又道:“二哥现还在城里,你这么杀过去……”
徐雯啐道:“别给我提辉祖那没眼色的。”
云起忽又道:“许慕达……”
徐雯打断道:“昨晚三保便带了那人来,与你姐夫见了面。待入主应天,再给他封个大点的官儿,我们徐家向来也是知恩图报的。”
云起又吃了口燕窝,忽有种恍惚感,似乎面前发生的只是一场梦。
“姐夫这就得当皇帝了?”
徐雯被问得也有点发怔,显是一路冲过来,不思前不顾后的,凭着那惯性收了脚,颇有点不敢相信。
“姐,你以后就是皇后了?”
徐雯放下碗,喃喃道:“弟呐,我也有点懵来着……这咋就跟做梦似的呢。”
云起与徐雯俱是笑了起来,片刻后,云起道:“进了京城,姐夫想怎么处置允炆?”
徐雯静了,云起试探地问道:“你朝他讨了人情不曾?若入京乱杀,二哥,舞烟楼,蒋师、师娘,还有我锦衣卫的弟兄们,他们咋办?”
徐雯悠悠道:“姐是个女人,云起,不能管这事。朱四本就是个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我只与你说……别的事能管,是他让着我,疼我爱我,唯独这等大事,姐是万万不能吭声的,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旁的人听了去……”
拓跋锋站在帐前,漠然道:“我已经听到了。”
“闭嘴!”云起与徐雯同时斥道。